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很多人都在等待一个消息——香港的四大家族会如何反应。
改革开放以来,每逢内地有重大急难,包括2008汶川地震,他们都会*时间挺身而出,捐款捐物,其捐赠金额也都常居规模之前,成为舆论关注与街头巷尾传说的焦点。
但这次,在很长时间内,大家等到的消息都是没有消息。直到月初,才传来李嘉诚捐出1亿港币的消息,然后陆续曝出其他三大家,恒基兆业、新世界、新鸿基的捐赠。但这些消息也都很快被淹没了,诸如新世界更是早就有千万级的捐赠,但却没引起一丝涟漪。
本月初,《福布斯》发布2020年香港50大富豪榜。李嘉诚身价294亿美元,较去年缩水23亿美元,跌落蝉联21年的首富宝座降至第二;恒基地产的李兆基以304亿美元身价登顶。
李嘉诚丢掉香港首富,以及接替李嘉诚做首富的李兆基,同样没太吸引大众的眼球。
2019年,此次新晋“香港首富”李兆基的退任,让四大家族全部告别了天王掌门人时代。交出权柄的四大天王,不但挥别了自己的商业王国,也正渐渐被媒体放到聚光灯之外。
他们以一生打拼成就的商业王国,也是高光渐逝。
2019年5月28日,恒基兆业的股东大会上,91岁的李兆基最后一次以主席的身份出现在大会上。中国人很注重仪式感,这场大会,也是他的退休仪式。
李兆基的退休有迹可循。
2001年起,他就陆续辞去多家附属公司职位,并同时辞去多个上市平台职位。这一次正式退休后,李兆基家族5000亿的商业帝国全权交由其两个儿子李家杰与李家诚接手,大儿子李家杰负责大陆业务,二儿子李家诚掌管香港业务。
李兆基也的确是超期服役了。
早在2018年3月16日,比他还小几个月的李嘉诚,也是恋恋不舍地挥别了舞台,将公司交到了大儿子李泽钜手里。
退任当天李嘉诚还说:“我几年前就说要退休,要去旅行了,今天我就去旅行。”
那天到底去没去,没有人知道,不过在几个月后李嘉诚90岁生日那段时间,他确实与周凯旋来了一场浪漫的国外游。周凯旋小李嘉诚33岁,至今未婚的她在李嘉诚的私人投资里扮演了重要角色,比如牵线投资Facebook,也在李嘉诚的私人生活里扮演着重要角色,李嘉诚称其为红颜知己。
已经去世的新世界创始人郑裕彤很不一样,严格来说,他退休了两次。
1989年,郑裕彤*次宣布退休,把接力棒交到了长子郑家纯手上。郑家纯上任后接连推出了收购计划,从42亿港元收购华美达酒店到23亿收购永安集团,再与永兴换股,一番雄心壮志过后,换来的却是新世界的负债累累。
两年后,郑裕彤不得不重出江湖,大刀阔斧地抛售资产、市场集资等,以扭转公司颓势。然后,一干又是20多年,也将新世界牢牢钉在超级天王的阵营里。
2012年,郑裕彤第二次宣布退休,把主席与执行董事交椅再次转到了郑家纯面前。同时,还安排长孙郑志刚,出任新世界的联席总经理。
二次退休四年后,91岁的郑裕彤因病去世。他也成了四大家族中,*一个还在位时就把孙子辈推到台前的人。
比郑裕彤还要走得早很多的,是新鸿基创始人郭得胜。
1990年郭得胜因脑溢血去世,去世前他留下了“鸿基永固”四个字,以及当时市值两百多亿、香港*的房地产公司新鸿基。当然,还有一个遗产继承计划,即老大郭炳湘为董事总经理,老二郭炳江和老三郭炳联为董事副总经理。
三个儿子虽然一起管理新鸿基,但却没有公司的股权。股权都被郭得胜放在了家族基金里,管理人是他的妻子邝肖卿。
这种安排让三兄弟在相当长时间里成为二代同力戳心的典范,但却终究没能战胜人性的私欲。当公司越来越大,儿子们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不明了的分配,还是引发了著名的郭氏三兄弟财产争夺战。
2008年老二跟老三以身体不好为由罢免了老大的职位,老大反手就把前者告上了法庭。三兄弟彻底决裂,郭炳江进了监狱,郭炳联差点儿进了监狱,郭炳湘则两年前因病去世。
郭得胜不会料到,自己最精心的打算,换来的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李兆基以前说过,香港富豪中儿女超过两个的家族多多少少都出现了问题,儿女多很麻烦,两个就好很多。就像李嘉诚,只有两个儿子,退休的时候一个继承家业一个拿钱,各得其所。
郭家的战争着实让人惋惜,不幸中的幸运是,郭炳江在去年终于刑满出狱,并于今年1月起,出任集团旗下子公司新鸿基地产代理有限公司资深董事。
40个月的牢狱生活磨平了郭炳江的锋芒,出狱后他做的*件事,不是重返公司进行又一次权利的游戏,而是想先追回自己失去的、未参与到的世界变化浪潮。共享经济、第三方支付、短视频……这几年每一场风口带来的产物,都在颠覆他既有的想象。
郭炳江错过了很多,但他没错过郭李两大家族的联姻。
2019年9月9日,香港四季酒店举行了一场婚礼,新娘李敬仪(Vickie)是李兆基的外孙女,新郎郭兆聪则是郭炳江的堂兄弟郭炳濠之子,也是李兆基家族恒基地产的执行董事。
李敬仪与郭兆聪恋爱长跑了三年,对于两人而言,结婚是水到渠成;对李郭两家来说,这相当于把一直以来牢固的合作关系,又粘上了一层厚厚的双面胶。
毕竟2019年,四大家族腰间的钱囊,都蔫了一点,和内地超级富豪们相比,他们这些年更是一直在逆水行舟,不进只退。
2019年,《福布斯》发布的中国香港前50大富豪榜上,李嘉诚的身价是317亿美元,李兆基是300亿美元,但与2018年相比,前者身家缩水43亿美元,后者缩了22亿美元。
去年6月至8月,郭得胜家族的新鸿基地产股价下跌11.3%,市值蒸发了423亿港元;郑裕彤家族的新世界发展股价则下跌16.4%,市值蒸发200亿港元。
财富高增长时代已经不再,但时代需要他们承担的却是越来越多。
去年9月,郑裕彤家族宣布向特区政府、社会企业或慈善团体,陆续捐出27万平方米的土地后,李兆基家族与郭得胜家族也纷纷表示,支持港府收回闲置农地兴建公屋。其中,港府计划收回的68公顷土地里,恒基地产占了将近七分之一,大约9.3万平方米。
三大家族捐地的时候,李嘉诚也没少付出,他跑去参加了大埔慈山寺的活动,一个多月后捐了10亿给中小企作应急钱,随后又捐出2亿支持香港的餐饮业。
但即便这样,当年视他们为骄傲与自豪的香港人,对他们依然是越来越感情复杂了。
虽然努力做了很多,但在去年香港的社会事件中,将香港问题的责任归结给他们的舆论,不是个别声音。
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以及郭得胜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地产大王。他们都来自广东,而真正让他们交集,并成为地产大王的,是1958年与1972年这两个大节点。
1958年,是他们在地产业的开端。
塑料花大王李嘉诚于港岛北角建起了*幢工业大厦,正式介入地产市场。头一年,他刚刚快人一步研制出塑胶花填补了香港市场空白,并带领长江塑料厂由默默无闻的小厂一夜间走红塑胶业界,还改名为长江工业有限公司。
几乎是同一时间,喜欢西装配球鞋、与李嘉诚发迹如出一辙都是“倒插门”的郑裕彤,先后去香港跑马地、铜锣湾兴建了蓝塘别墅和香港大厦。
彼时,距离郑裕彤从岳父手里继承周大福,仅仅过了两年时间。
另一边,擅长外汇买卖的李兆基与洋杂大王郭得胜,联合冯景禧等八个人创办了永业公司,合资涉足地产生意。此后他们推出的分层出售、10年分期付款的方式一改香港地产业的经营方式,李兆基、郭得胜等人靠此在地产界风生水起。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1963年李兆基与冯、郭两人另组新鸿基地产,三人联手在地产界很是火热,还被大家称作“三剑客”。去年李兆基退休回忆往事时还说,最想重温与郭得胜、冯景禧先生组成的三剑客一同经营事业的年代。
1967年香港楼市的全面暴跌,已在地产业积累10来年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郭得胜们断定这是阶段性的困难,从此开始大手笔抄底与超车,把别人的危险变成自己的机遇。
继而,有了1972年的大爆发,并写下四大家超越其他业者掌控香港地产业的关键一笔。
当年,香港楼市就全面复苏,郑裕彤的新世界发展成功上市,当天就顺利募集到了1.6亿港元。在当时,这可是个巨大的数字。
当年,三剑侠也分了手。冯去做了金融,郭得胜守着新鸿基,并于8月将公司上市,市值港币4亿元。
也是当年,李嘉诚的长江实业成功上市了。
这三大家上市了,李兆基也没闲着——他用手里的钱大肆购进土地与物业,为后来的腾飞打下关键根基。
前两年有记者问李嘉诚,如果当年在长江实业上市时买入一手没有卖出,总回报是多少?李嘉诚说:“当时买3元的股票,收到股息,再买长江,今天的价值会超过5000倍。”
末了,他又说,世界上,不会有太多公司有5000倍的回报。
1972,就这样变成了四大家族鼎盛商业帝国的开端。
1990年郭得胜因病逝世时,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都去参加了葬礼。报刊评论说,这几位扶灵者已经掌握了半个香港的经济命脉。
那时,新鸿基地产的市值与上市时相比,增长了635倍;六年后《福布斯》杂志里,李兆基的财富累积至127亿美元,跃居全球第四大富豪、亚洲首富;再过一年,香港回归,四大家族的财富总和超过440亿美元。
从那时到今天,除了后来因为澳门崛起的吕志和家族曾闯入香港富豪榜的前四大,香港财富的前四大一直被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和郭得胜四大家族牢牢把持,水泼不进。大多数时刻,他们连名次都是固定:李嘉诚*,李兆基与郭得胜家族交替第二,郑裕彤则稳居第四。
于是到了2013年,有位小学生在作文里写了那句著名的话:
李嘉诚,名副其实,香港就是李家的城。
房地产造就了香港过往的经济繁荣,也给今天埋下隐患。
套用《北京人在纽约》里开篇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把他送去香港,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就把他送去香港,因为那里是地狱。
2018年,在一段宣传短片《让下一代看见》中,刘德华作为旁白,现声倡议在香港东大峪填海造地解决下一代的住房问题。他说,他见过充满朝气的香港,他也见过停滞不前的香港,你想下一代,见到一个什么样的香港?
香港地产的大江大河时代已经不再了。
上世纪90年代初期,她的GDP能甩开江苏、浙江、广东以及山东四个省的总和,但要论地产,香港弹丸之地岂可相比。于是,当内地学会香港的地产拉动繁荣,香港的优势很快不再。
何况,内地还有制造业、互联网、高科技、大内需。
2017年,北上两地的GDP都超过了香港。而到了2018年,香港GDP的占比由曾经全国的五分之一,变成了广东省的五分之一。
一手推动了香港地产大江大河的四大家族,尤其是将鸡蛋都放在地产篮子里的,其实早已收到惩罚:掌握了香港一地的地产权柄,却没拿到赢在全球化新时代的筹码。
地产成就了他们,但地产也给了他们局限:太依赖地产。
即便他们到了中国内地,这个过去几十年全球*活力与多样化的市场,其筹码依然大多局限在地产之上。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四大家族就对内地地产下手了。那是他们在内地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凭借金钱与充足开发经验的优势,他们在许多城市广囤土地,开发商业楼宇及小区。
到今天,四大家的地产版图几乎遍布每一座核心城市。但相比内地本土的龙头房企们来说,他们基本上都只是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内地的房地产市场,比他们更有想象力,也更考验勇气。
他们在香港那一城一池的制霸术,到了内地的天空海阔与错综复杂里,也常常只能是望洋兴叹,甚至好几个月连个公章都搞不定。
当李嘉诚抛售内地物业被警告“别让李嘉诚跑了”时,有多少人曾想过其背后,就算不跑又能怎样的无奈。
李嘉诚的时代过去了,当年马云在香港如此说,还被认为是狂妄。那时的李嘉诚虽然已经不再独领华人社会的风骚,但其长和系超过万亿港币的市值,依然是一座高高的大山。
但今天,长和系还是那个长和系,阿里却是6000亿美元的阿里了。
持续地产业务之外,四大家族其实也都在地产之外,积极地推动多元化业务,比如,李兆基家族的燃气,郑裕彤家族的百货与珠宝。但除了李嘉诚家族早早把业务推向电讯,还差点成了腾讯大股东并在新兴经济有所作为之外,其他三大家几乎都还停留在20世纪的产业里。
对,可以说是错过了21世纪的新兴产业机会。就像被批评因为他们而错过了21世纪的香港一样。
从这个意义上讲,在世人说他们绑架了香港房地产的背后,他们又何尝不是被房地产绑架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收之东隅者,又何尝不是失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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