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人们开始在早高峰时回忆起被汹涌人群支配的恐惧。2017-2021年,北京轨道交通日均客运量均超过千万人次。受疫情影响去年地铁车厢稍稍空旷,但而今又弹回千万级。我每天都坐的十号线还获头筹,客运量至147.84万人次。
在沙丁鱼样的车厢里穿高跟鞋无异于受刑,除非能搭配如下“挤地铁神器”。
近两年,地铁上的高跟鞋越来越少,运动鞋越来越多。而现在,打工人青睐的通勤鞋里,还崛起了一波外形粗犷、带荧光条、鞋底厚且呈齿轮状的高性能户外运动鞋。
从高跟鞋和皮鞋开始,通勤鞋的概念都进化成啥样了?为啥以前*徒步玩家的昂贵老爹款式鞋爬上了通勤打工人的脚?
01
你体会过“野性通勤”的滋味吗?
单程通勤时间超60分钟,叫“极端通勤”。在客流惊人的早高峰抱着或“挤不上去”或“挤不下车”的恐慌用力避开下一个陌生人的肩膀,艰难推进打卡的加载进度条,算“野性通勤”。正如徐志胜吐槽,上班挤地铁很刺激,挤不上更刺激。
刺激之处不仅在于越来越迫近的上班时间,还在于你永远不知道拥挤的地铁能给你带来什么。
一项“地铁万物皆可扶手”的技能;
一只属于别人的鞋;
一包变得稀碎的饼干、变得瓷实的面包……
一切皆有可能。
你不知道门口的乘客会不会让你,不知道下一个站起来下车的人会是谁……此时,通勤穿什么的纠结选项也少了——什么这风那风!这 core 那 core !我要穿没挂饰的(不会和别人的衣服勾到一起)不起皱的衣服,要踩不打滑又舒服尺码贴得紧的鞋子!
从这种实用角度看,Salomon 和 Hoka one one 等当红炸子鸡品牌的运动鞋成为通勤新宠不令人意外。但之前,这种鞋在通勤鄙视链的*端。
80年代,打工人只在上下班的路上穿通勤鞋,上班后要另换锃亮的皮鞋或细高跟。彼时“通勤鞋”有诸多要求排在舒服之前:1、有点跟高(不让西裤垂地)2、颜色素净(方便搭配)3、柔软且占地小(方便收纳携带)。
被高频选择的有蛋卷平底鞋、马丁靴、切尔西靴、帆布鞋等等。实在想解放脚趾脚底板选运动鞋,也只会选素色且款式秀气的,比如学前 Celine 设计师 Phoebe Philo 配上一双小白鞋。
没办法,考古互联网便会发现,穿带荧光条条的专业跑步鞋、徒步鞋、户外鞋等等上班,是会辣到路人眼睛,要被抓进“时尚监狱”关起来的。
2013年《时尚先生Esquire》罗列了“通勤五大罪”,穿科技跑鞋上班*(“用汗咯吱窝对着别人”居然才排第二?)。
2015年“摩尔先生”在男装造型播客中戳人肺管子,说西装+专业跑步鞋这种搭配是“耻辱”,会“让全世界的男人集体丢脸”。
2019年,MyLondon 的编辑 Ellie McKinnell 无数次在上班途中撞见穿着笔挺西装、西服裙的人搭配橙色荧光跑鞋(鞋带还是绿的)后忍不住写文章吐槽:
“荒谬!‘只是想舒服点’这种借口完全不值得同情!你只要带上一双软点的平底鞋就可以了。要是你是男的我就更不会同情你,你们明明一整天都穿平底鞋!”
……
那时,科技跑鞋的每一个造型特征都在时尚圈雷点上。大家都觉得这种鞋太丑了。丑到通勤穿它,都要祈求不要在路上碰到老板、同事和客户。
可近两年,“上班别穿运动鞋”这个铁律逐渐被遗忘。疫情后由居家办公转正常通勤的网友,已经懒得关注身边人穿的鞋子是不是辣眼睛。
两年前的帖子,“人刚到纽约,通勤穿啥鞋子有啥建议吗?”/“你在地铁上光脚穿小丑服都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
等到结合了户外运动风和都市时髦风的 Gorpcore 风靡,别说高性能户外鞋,荧光色运动袜和宽宽肥肥直筒户外冲锋裤都可以成为潮人穿搭的点睛之笔。
Hoka One One (毛利语“飞跃地球”)就是一个在这些转变中,跻身“中产通勤鞋”的品牌。为了设计一款方便快速下坡的鞋子,2009年两位前 Salomon 高管 (Nicolas Mermoud 和 Jean-Luc Diard)创立了它,让开发人员为阿尔卑斯山、比利牛斯山脉等地的山地比赛制作越野跑鞋。
按理来说,越野跑发烧友当是最不在意鞋子外表的那群人。鞋子于他们而言是保护足部的安全设施、提供更好运动成绩的后勤官……是不是彰显个性没有那么必要。毕竟,当高性能已经把鞋子的价位抬高,再加钱买更漂亮的那双就更让人肉疼。
然饶是如此,Hoka 诞生之初还是被不算讲究的他们嫌弃——好丑。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小学中学时看到过这样的画面。公园鹅卵石路或山路步道上,大爷大妈们赤脚走路“接地气”和“感受自然”。这种生活方式和对天然的追求曾是品牌们的营销心头好,流行的跑鞋都讲究鞋底薄、轻巧、足弓无支撑,穿上就能体会到赤脚跑步的极简感觉。
很不幸,Hoka 逆美学逆潮流而行,大鞋底子已经刻进了它的DNA。两位创始人的摸索模型,就是给老东家 Salomon 的鞋整上一块厚得像用了三桶橡皮泥一样的鞋底。
至此对厚鞋底始终如一,鞋底越来越厚越来越长。长到让人怀疑穿它是为了碰瓷路人“嘿!踩到我新鞋了!”。
然这种丑丑厚厚的软垫可以保护长时间跑步者的脚。柯林斯堡马拉松运动员乔什·霍勒一边被身边的朋友激情安利,一边皱眉嘴硬:“我觉得它们太丑了!我知道这种鞋的好处,但我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丑!”
几个月后,他还是买了一双。
总之,早期的 Hoka 就以这种“很丑但(对脚)很温柔的高性能品牌”形象流行于马拉松爱好者的小圈子,2012年时销售额才突破200万美元。但转折随后发生,鞋底超厚和配色卡通夸张的 Hoka 被【“丑鞋帝国·谁丑买谁·Ugg 和 Teva 的母公司”】Deckers Brands 收购了。
前年, Hoka 跃升为 Deckers 最宝贵的手心肉,超过“丑丑老棉鞋”Ugg 成为母公司的*收入来源。几乎独占丑鞋生意的 Deckers 很知道如何发挥优势。它没有给 Hoka 进行美化整容,而是将 Hoka 营销成反时尚且有个性的品牌。而 Hoka 比前辈更强的一点是,它早在小圈子里积攒起舒服和高性能声誉。对比那些鞋中 美丽废物,它竟显……丑得孤高。
至于和 Engineered Garments、Moncler 等时尚品牌联名合作,则可时不时调和下丑和孤高,让 Hoka 既拿了破圈的好处,又保持了自身“反时尚而重硬核性能”的人设。
前 Hoka 总裁 Wendy Yang 曾强调,她经常拒绝合作邀约,就算合作也只会让对方调整配色和材料,不会影响技术规格。
生活方式产品总监特拉维斯·怀斯曼 (Travis Wiseman)同不忘在采访中有点拧巴地和时尚圈划清界限——“我们不是为贝拉哈迪德(时尚弄潮儿代表)这样的人打造产品,当然要是他们无论如何就是爱穿,我们也不会抱怨就是了……”。
可以说,于今年夏天推出城市通勤鞋“ Transport”系列、从运动员转向更多消费者的 Hoka ,在外形和调性上没发生过什么大改变。变化的,是消费者对“通勤”和“通勤鞋”的体会和看法。
02
通勤鞋越来越舒服,通勤越来越痛苦
从小皮鞋、皮质简约运动鞋到“踩屎感”运动鞋,打工人看似放飞自我降低通勤鞋标准,是因为通勤越来越艰难痛苦。
曾获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丹尼尔·卡尼曼 (Daniel Kahneman) 发现,通勤常常被列为人们一天中最痛苦的部分。
2001年的一篇论文中,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两名研究人员将理想通勤时间定为16分钟,其中希望这个时间更长的受访者提到,在通勤过程中做工作计划、打电话、听有声书会让他们感觉有控制感。
然而16分钟通勤对许多人而言是奢望。去年7月,《2022年度中国主要城市通勤检测报告》发布,提到超七成城市极端通勤人数比重增加,超1400万人要每天花一小时以上单程通勤。而极端通勤中的极端通勤能成什么样?2月话题【#女生极限通勤每天来回6.5小时】登上社交平台热搜,上海的金女士要轮番乘坐电动车、公交、地铁、班车,每天在路上的时间好像又上了大半天班。而她说这是相对实惠的选择,公司旁租房太贵。
单位旁昂贵的房租、商业区不断扩张后大城市愈发严重的“住职分离”下,短通勤成了一种凡尔赛实力。据传西二旗互联网打工人的梦想终点,就是豪掷千金住在公司隔壁别墅区西山一号院,和同事闲聊时暗搓搓透露,自己是回家午休了再过来开会的。
图源:贝壳找房
通勤时间变长,挤在公共交通上极端通勤的人变多,通勤鞋的概念随之重塑。方便搭配西装裙的低跟鞋让位于能提供久站“踩屎感”的高性能运动鞋。
另一方面,丑在奢侈品圈的登堂入室,让 Hoka 这类原本处于通勤鞋美学鄙视链底端的“丑鞋”有机会翻身。
据贝恩公司,社交媒体和高端街头服饰流行推动运动鞋成为奢侈品中增速最快的类别之一。而2017年1月,结合了跑鞋、篮球鞋、田径鞋鞋底、厚达6.5cm 的 Balenciaga Triple S 亮相秀场,标志时尚圈的又一次潮流更新换代,既复古又丑酷的老爹鞋回归。FILA、PUMA、Adidas 等品牌为了在潮流中大赚一笔而疯狂赶工。
PUMA 首席执行官 Bjoern Gulden 汗颜承认,他的公司对“产品趋势和消费者需求的重大转变,尤其是鞋类产品”措手不及。阿迪达斯首席执行官 Kasper Rorsted 发表“狼性”言论:“时尚界的生命周期变化很快,这是挑战也是机遇……你能看出趋势吗?你能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制造风口上的那双鞋吗?”
Hoka 倒是运气不错,它早就是这幅模样,也不用赶趟了。
同时,运动鞋在办公室里的身份象征也发生了变化。过去有影视剧爱把职场中地位最高的那个女人塑造成穿尖头细高跟的模样,让鞋跟的哒哒声成为会议室里那场劈头盖脸痛骂的前奏。电影《工作女孩》的制片人也曾在采访中提及,格里菲斯穿的运动鞋象征了她在“曼哈顿等级制度”中的地位,即表面穿着时髦的她还是未能适应那双“高跟鞋”、成为局内人。
而今标签不是那么稳固(丑成为另一种趣味和特别)不说,老爹款硬核科技运动鞋还有了更新更尊贵的一堆标签。标签之一为,“乔布斯那样的成功人士都爱穿着上班”。
标签之二是,穿它意味着你是在下班时有丰富休闲运动的、尚未被工作夺去全部心智和自我的快乐打工人。洛杉矶摄影师 Stefanie Vinsel 把旧货店的复古西装和 Hoka 鞋搭配在一起,将拍摄命名为“我慢跑上班!”,认为这套搭配能彰显女性力量。
还有一个标签,是套用某些“鄙视链”,将鞋的功能和身份挂起钩来。以前办公室谁是老大,要看高跟鞋和皮鞋的皮质,现在可看人脚下的运动鞋长得够不够高科技。
Norda run 的联合创始人 Nick Martire 认为,在越野运动流行和 Gorpcore 洗刷后,鞋子的性能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格调和身份象征。从这个角度而言, Salomon 和 Hoka 因功能而“丑得高级”, Balenciaga 洞洞鞋那种“丑陋奢侈”反倒显得乏味不合算。如果一定要在高端大气上档次且非时尚行业的工作场所里炫耀丑鞋,前者大概会更舒服也更合适。
不过现在问题在于,打工人对于通勤鞋的要求变了,却似乎没有真的降低。从跑友圈拓宽到打工人的品牌,对于“适合通勤”是否有深刻领悟?很难说。男士购物志 Gear Patrol 的健身副主编 Ben Emminger 在测评 Hoka 的通勤鞋 Transport 后指出这双鞋在前几次穿着时会发出吱吱声,还会在抬脚时有粘连感。
这显然很影响冲向地铁门的速度,和在茶水间的尴尬程度。
还有网友分享,户外鞋和通勤有壁,自己得学习新的鞋带系法不说,下盘不稳还可能会变身滑板鞋……
图源:小红书@狗都
也许,现在北上广上班通勤的艰难程度,跟户外攀岩差不多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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