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南京最富有的人。
在南京最繁华的新街口商圈,袁亚非坐拥近一半的商厦,新百商场、国际金融中心、东方福来德等都曾在他的名下。2015年,英国威廉王子首次访问中国,点名要见他,另外会见的两位商界人士是马云和王健林。
1993年,苏宁的张近东还窝在宁海路卖着空调,刘强东还没摸进中关村的大门,袁亚非则已经在南京珠江路电脑城开起了电脑配件店。这个铺子随后裂变成全国*连锁电脑卖场,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宏图三胞”。很多8090后的*台电脑就来自于这里。
30年过去,宏图三胞却在今年2月份宣布破产倒闭,母公司宏图高科也因牵扯不清的财务造假,股价长期低迷,连续经历24个一字跌停之后,因触及“1元退市”标准,在5月29日退市。至此,宏图三胞全国所有实体门店也全部关闭。
如今人们习惯互联网如呼吸空气,“宏图三胞”却成了一个被遗忘的名字。随着它的谢幕,袁亚非所执掌的千亿帝国三胞集团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痕,牵扯出这位昔日南京首富剧烈起伏的人生。
豪赌的“电脑大王”
老杭州人应该记得,宏图三胞联强店在文三路上开业时,盛况*,杭州数码市场上,颐高、百脑汇、宏图三胞三足鼎立。“买电脑,到宏图三胞”,是8090一代家喻户晓的广告语。
但这个全国*的电脑城,却是一个不懂电脑的人创立的。
1993年,袁亚非辞去稳定的“铁饭碗”,下海经商。单凭偶然听到的一个卖电脑配件的商机,便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门外汉”,果断在南京珠江路租下店面,从深圳进货卖电脑。
这几乎是不计后果的放手一搏。袁亚非坦诚,当时的他随时准备“跑路”。2万元本钱,1万元租了店面,剩下的1万块,5000块赊来5万元的货,另5000块,用来打广告。彼时的《江苏电子报》上,出现了“三胞电脑大于等于兼容机世界,小于等于全市*价”这样的广告词,夸张,却有用。
订货电话如潮水般涌来,生意打开局面。第二回,袁亚非拿着5万元,赊来50万的货,继续以小博大。乘着时代的顺风车,他如滚雪球般迅速积累起财富。靠着这股胆量,袁亚非一两年时间就开出10多家店。
“我从来没摸过键盘,我根本就不会电脑,我三年就做成了南京卖电脑的老大!”杠杆挥动,袁亚非快速把门店开遍江苏全省。
但要向全国辐射扩张,除了起初的草莽之气外,还需要一些真本事。袁亚非在此时展露了经营智慧和内功。
相比品牌店,当时人们对卖场充满警惕。良莠不齐的商品、申诉无门的售后,消费者处处提防被坑,这都被袁亚非看在眼里。
袁亚非十分擅于向标杆学习。他糅合了当时红极一时、先进零售品牌的精髓和理念,植入在电脑零售上,推出了“WDM”模式(也被他称为“王大妈”模式)。三个字母对应沃尔玛(Walmart)的规模化连锁经营模式、戴尔(Dell)的个性化定制、工业化生产的直销模式,以及麦当劳(McDonald’s)的标准化服务模式。
新理念治下的宏图三胞,像沃尔玛那样将多而全的电脑相关商品摆满货架,供消费者尽情挑选。如果顾客有个性化需求,还能像戴尔那样提供定制化产品。另外,像麦当劳那样统一价格、不议价。
与此同时,宏图三胞在服务上下功夫吸引顾客,比如购买产品7日之内,消费者可以“不高兴就退货”。卖场还设置了“高高兴兴退货区”,20分钟内完成退货。
透明的商业模式很快击败了电脑城各自为战的个体户。
高峰时期,宏图三胞开了589家门店,近300亿销售额,成为全国*的IT销售卖场。袁亚非成了家喻户晓的“电脑大王”。
但他显然无法满足于此。卖电脑积累的零售版图,成为袁亚非进入资本市场的入场券。
2004年,在一次国企改革中,袁亚非入股成为上市公司宏图高科实控人。随后,又通过一系列资产腾挪,汇合成一个版图涉及金融投资、零售、养老、医疗、地产的三胞集团,年销售额一度突破1300亿元。2017年,他以470亿元身价登上胡润富豪榜单。
一条越走越远的“弯路”
就在袁亚非着手要革传统电脑卖场的命时,他的江苏老乡刘强东还在北京中关村电脑城卖光碟。
刘强东也看到了传统卖场的弊端,于是离开卖场开出了连锁店。生意风生水起时,一场非典疫情打乱了他的阵脚,也让他深思京东的命运。随后,刘强东默默关闭了所有线下店,转身在网上注册了京东商城。
互联网渐盛,袁亚非却加速线下零售版图的布局。
2011年,他花6亿元的价格收购南京新百17%股权,涉足百货零售业;2014年,又花24.8亿元,从李嘉诚手中买下了南京国际金融中心。在他看来,线下永远不会消失,连成片的商场能形成规模效应,“原来单纯的租金回报会变成商业销售回报”。
他再次向优秀的零售样本学习。卖电脑的时候,它还只是吸收精髓,这次,他直接大手一挥收购。美国*的新奇特商品连锁商Brookstorne,以及英国历史最悠久的百货公司、拥有*授权的弗雷泽(House of Fraser)等被他买入,希望将他认为的更“先进”的零售模式搬过来。
“南京新百要实现联营招租向商品服务的转型,需要学习弗雷泽的经营管理经验。”袁亚非说,收购弗雷泽是为了让南京新百拥有自有品牌、买手制、百货供应链的内功。
在袁亚非看来,电商之所以*在中国爆发,是因为美国、欧洲等地的线下为消费者提供了更多价值,而中国长期存在的供应商招租、扣点管理等模式伤害了消费者,才容易被电商取代。
另外一条路,是收购互联网公司,希望直接为三胞集团注入互联网基因。
他看中的标的是麦考林和拉手网。对很多人来说,这两个名字都不陌生,它们都有过属于自己的辉煌时刻。
麦考林以邮购起家,在2010年早于京东、当当在纳斯达克敲钟,成为“中国电子商务B2C*股”。但在电商大战中,麦考林败下阵来。拉手网曾是最早的团购网站之一,市场份额曾超美团,但最终也在“千团大战”中隐没。
在当时电商、O2O腥风血雨的战事中,三胞集团的入主没能挽救颓势,反倒加速它们的下坠。
譬如麦考林,并没有往经营一个平台使力,反倒转型成一个帮其线下商场卖货的“网上百货公司”。而曾经团购明星公司拉手网,被三胞集团收购后,也逐渐成为帮南京新百等线下商场网上“造势”的渠道。
2018年,拉手网被三胞集团”放弃“,裁员倒闭的消息疯传。一位拉手网员工表达了内心的愤懑:“我们做所有业务都要集团来操纵。在传统行业出身的三胞集团操纵下,各种都跟不上点。”
靠杠杆登天,被杠杆击垮
2015年,英国威廉王子首次访问中国,点名要见袁亚非,这让他名声大噪。在现场的照片中,袁亚非春风满面。
“他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中国人买了他们*授权百货公司。”这一“荣誉”被他津津乐道多年。但仅仅3年后,他就笑不出来。他曾经以为“捡漏”而来的弗雷泽百货2018年进入破产清算,袁亚非仅收回约1亿元英镑的资产,亏损额达3.5亿元英镑。
又过了3年,袁亚非以16亿元抛售国际金融中心,亏了8个亿,成了李嘉诚的“接盘侠”。
袁亚非之所以出手频繁,是因为当初笃定自己“不会亏“。他玩的是一种叫“秃鹫资本”的资本游戏,专门趁企业在陷入危机时”捡漏“,希望通过资源整合重整产业。
他曾称三胞集团的作风稳健。春风得意时,很多人要把手中的商业地产卖给袁亚非,他回绝时会说,“你买的时候是最高点,你钱再低,对我来说也是亏的。价格腰斩了你再来找我。”
但资产价值在于在操盘手运作下能展现出多大的生命力。操作得当,一路升值。但若无法盘活资产,它将不断贬值,直至变成一块沉重的负累,不断拖着它的主人下坠。
拉手网“贱卖”给三胞集团时,据说袁亚非只花了一块钱。纵使如此,因为没有自我造血能力,拉手网每年都需要倒贴四五千万元维持运营,三胞集团2018年才“甩脱”这个沉重的包袱。
最终,有着豪赌魄力、也有着精明计算的袁亚非,承认自己的错误在于,“高估了部分标的的品牌价值,低估了运营的难度。”
扩张期的疯狂,延续了他创业开电脑时加杠杆的策略,将上市公司的股权质押并购。但当政策收紧杠杆,袁亚非被“架”在了空中,迎来一场严重的流动性危机。
2018年,三胞集团债务到达600亿元。“千亿民企还不上5000万元”的消息击溃了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两家上市公司迅速跌停。袁亚非卖了三架私人飞机填补漏洞,仍是杯水车薪。直到华融驰援80亿元资金,袁亚非才缓了一口气。
但曾经的南京首富,成了被执行人,上了限高名单。
三胞集团以协议重组的方式开始重整。这之后,袁亚非留下了最主要资产是两大上市平台。其中一家宏图高科,随着子公司宏图三胞的破产黯然退市。剩下一家南京新百,转型成一家健康医药集团,目前市值在110亿元。作为一大股东,属于袁亚非的市值只有27亿元——相比*时期的数百亿身价跌落。
创业初期,袁亚非称,“即使手里只有5000块,我也能做500万的生意”。但这个仅靠胆大和拼劲就能一往无前的时代已经结束。财富的牌桌上永远有新人。
江苏商场上,张近东之后,刘强东一度坐上了江苏首富的位置。但去年,江苏首富的位置又换了人,新面孔是化工巨头恒力集团的陈建华和范红卫夫妇。
一个后话是,赢了一场又一场家电战的京东面对新型电商的冲击也颇为焦灼,去年刘强东发出警醒: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变成第二个苏宁。
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需适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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