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白云缱绻,春和景明,舒适的温度配上合适的时节,本该是出游好光景。
然而,五一假期扎堆出行带来的人潮攻势让本地人仓皇出逃、让游客情绪崩溃,一人独游也就罢了,结伴而行的旅途总会成为矛盾高发地。
于是,一份旅游前的“免责声明”再一次走红全网——“我宣誓,绝不说,好烦啊,好多人。” “绝不说,都怪你,早知道不来了。” 出门前,每个人对着镜头郑重承诺:“不埋怨,不生气,不冲动消费。向一切扫兴行为say no!”
图源小红书(左)抖音(右)
这份旅游宣誓词迅速演变为多个版本,父母版、情侣版、朋友版......大家心知肚明,解决不了景区客流量爆满的问题,能解决的只有自己的“心情”。
在宣誓的背面,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人流量是决定旅游质量的关键因素。一旦景区超载,这片土地上*能看到的壮阔风景或许只余下“人山人海”,毫无体验可言。
对于打工人而言,如果错峰出游太难,那么反向旅游不失为良策,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来到了县城。携程数据显示,五一假期,县域市场酒店的订单同比增长68%。
不知不觉中,县城游,已经登上了五一黄金周出行的C位。这不禁令人好奇,县城究竟有什么迷人的魅力?旅游市场发生了怎样的变局?
县城有自己的“耶路撒冷”
5个月前,小红书博主羊十七大胆发言:“我跳预言家,2024,县城游是趋势。”此话一出,不少人深有同感,大家纷纷在评论区借楼推荐自己的“梦中情县”。
彼时,羊十七刚从河北定州归来,对定州的历史感念念不忘,对古迹名胜赞不绝口:“定州有国家二级博物馆、有全国现存最高的砖塔、有保存最完整的清代科举贡院,定州文庙里还有苏东坡亲手种下的两棵老槐树,郁郁葱葱至今。”
定州不大,各个景点之间不超过三公里,这样的距离开车不便,但最适合citywalk。慢慢走一天也能走完,边走还能边品尝当地的特色饮食,比如焖子、牛肉罩饼、大龙冰淇淋——都是离开这里就再也见不到的吃食。
与旅游城市不同,小县城不会一眼望去都是游客,也不会排着长队等待在某个打卡点拍照,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当地人,他们做着手头上的事,波澜不惊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在烟火气浓郁的街头巷尾,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伴侣的家乡在定州附近,羊十七回家时路过此处,才停下细细观赏一番。若非如此,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这个低调到默默无闻的地方。羊十七对定州的印象是“低调,但闪着微光。”
这样的评价几乎可以算作所有小县城的缩影。见过名山大川后又厌倦网红景观的旅行者们,开始把目光放到小城上。
去年秋天,生活在北京的打工人籽白,被网络上的赶海视频吸引得五迷三道,决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亲尝赶海的魅力。
籽白的同事热情安利了自己的家乡:“很少有人注意过唐山靠海,生活在唐山的本地人也不例外,但唐山却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赶海圣地——乐亭县。”
秋风起,鱼虾跳,蟹脚肥。在籽白的想象中,退潮后的海边将成为寻宝乐园,小螃蟹、花蛤蜊处处可寻,但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闷棍。
她细细回忆,皱着眉头说道:“乐亭的海滩大多不是沙滩,而是像滩涂一样黏糊糊的泥巴,穿着拖鞋几乎无法正常行走,拖鞋会黏在上面,每走一步都很痛苦,应该穿胶鞋的。”
“去过乐亭游玩的人不多,很难找到现成的攻略供参考。我们后来才知道,赶海不应该在退潮时,而是在潮水最高时,跟随潮落去赶就行,退潮后的海滩上反而没有什么可挖。”她表示。
尽管赶海失败,但并没有影响籽白“赶海之旅”的体验。
因为,乐亭没有淡旺季之分,没有人挤人的景区、没有涨价惊人的酒店、更没有等待宰客的摊贩,自驾过去时路上车也很少,不会经历糟心的堵车时刻。
在旅行中占据大头的住宿问题上,小县城以*的面貌诠释了“性价比”一词。“我们还订了一间面朝大海、三室两厅的大民宿,直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度假的快乐,是度假不是旅游。”她笑着强调。
另一件让籽白感到快乐的事——民宿里的自动麻将机,一行四人匆忙结束赶海的行程后,面朝大海搓起了麻将。
籽白告诉我,北京节假日期间三小时麻将房的价格与乐亭一晚民宿的价格相当。结果,期待值最高的赶海活动倒不如对乐亭民宿的麻将桌印象深刻。
羊十七与籽白都认为,尽管县城旅游没有可以直接照搬的攻略,但有着自行探索的趣味,留下了*的记忆与只此一次的体验,也弥足珍贵。
县城游客的精神状态,已经是“next level”
“你知道度假与旅游*的区别是什么吗?”刚从泸州合江县度假回来的赵卓问我。
他自问自答地说道:“不是心态,而是行程的密度。”
旅游总是因为在有限的时间想要去更多地方而变成特种兵,但小县城会治好这种焦虑。开车半小时绕县城一周,大半天足以逛完所有景点,所以完全可以睡到自然醒再考虑今天去哪。
对于一个30岁+的打工人而言,在节假日特种兵式出游比上班更劳累,紧张忙碌的工作状态结束后,最想要做的就是“换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小县城最适合想要休闲度假的游客。
合江县有着朴拙的民居,依山而建,绿瓦灰砖,川南风味十足,打开窗户还能看到挑着扁担、背着竹篓的当地居民穿梭在雨后的青石板上叫卖嬉戏,仿佛人在画中游,顿生亲切之感。
赵卓倚窗而立,泡上一壶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默默地消化心中复杂的感受。
对于这种心情,王怀恩也深有同感。
这些年她一直在路上,一度为多个旅游杂志供稿,但她对自己的定位并非“旅游博主”,而是“访古爱好者”,探索一切“废墟”——石窟、古建筑、古村落、博物馆等。因此走遍大大小小的城乡,对县城的旅游资源如数家珍。
2023年,王怀恩曾在小红书写下这样一段话“因为访古而走过的小县城,去过之后难以忘怀,仿佛留了一小片灵魂在那些地方。”
她解释道:“城市给我的感觉总是陌生的,但到了县城会有一种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感,哪怕我步履匆匆要赶往下一个地点,也会想和路边的老乡攀谈两句。”
“或许是因为我也是从小地方走出来的,才会有一种本能的亲近性。”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又或许,小县城有着大城市、知名网红打卡地所没有的“人情味”。
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历史文化的底蕴灌溉出小县城的外在气质与精神底色,吃住行的性价比更是为这段旅途保驾护航。然而来到县城旅行的人们,总会面临同一个问题——没有攻略,越小众,越难找。
在众多的访古旅行中,有一段最为曲折。为了一睹金代古寺真圣寺的风采,王怀恩来到山西太谷县范村镇蚍蜉村,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镇上竟然没有出租车,费尽周折找到一位司机愿意送她上山,但司机驾驶的电车无法将她送至山顶,于是只好自己爬上去。
到达山顶后,寺门紧锁,也没有留下文保办公室的联系方式,经一位老乡介绍,王怀恩来到文保员的家中,文保员拿着钥匙为她打开寺门。至此,真圣寺迎来了今天的*位游客,王怀恩也得以享受她的专属时光。
她表示:“县城游的火爆更多是一种结果,很多时候,不是我选择了到县城旅游,而是很多文化遗产都保留在了深山里、存放在了小县城。”
文旅分析师周游认为,县城游的背后其实是旅游需求的转变,随着citywalk等深度游方式走红,更多人愿意去探索和挖掘小众的景点与路线,需求更加多元和分散。
“明确自己真正的需求与兴趣,就可以做到错峰旅游,但景区的经营者、社交媒体和商家只会乐此不疲地兜售一样东西——从众。”他表示。
有人集邮博物馆、有人立志走遍所有寺庙、有人跟随音乐节的地点开盲盒旅游。如果目标明确,即使不做攻略也无妨,尽情享受未知赋予的馈赠就好,每一种经历与体验都是崭新的,也是*的。
点燃县城旅游的三把火
中国有1299个县城,2844个县级行政区,但并非每一处都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如果要从繁多的目的地中选择一处,那么这个地方要足够特别,这种“特别”并非人烟稀少和性价比所赋予的。
首先,小县城需要一张可以吸引年轻人的“新名片”,近两年音乐节选址越来越下沉就是*的证明。
县域音乐节,大部分是由当地政府牵线搭台,与专业制作公司合作运营的模式,当地文旅部门希望可以借由音乐节聚集人气,带动周边旅游业发展。
据《新民晚报》报道,去年十一假期,太湖湾音乐节为常州带来了30万人次的乐迷,其中90%为外地游客,带动周边景点、酒店、交通等效益,实现收入约2.8亿元。由此打开了一条“从一场音乐节认识一座小城”的文旅发展新赛道。
除了音乐节外,特色民俗也是一张好用的“名片”,春节期间闽南游神、西北社火在全网刷屏,外地游客纷至沓来。美团数据显示,元宵节前一周,福州市异地订单同比增长一倍还多。
周游罗列了一组数据,四月份,天水旅游订单同比增长21倍,开封酒店预定增长4.5倍,泉州增长3.3倍,文旅收入的暴增是因为这些小城背后的某个标签被放大了,被更多人看到了。
春节前,簪花游引爆了泉州,清明假期前,王婆说媒带火了开封,天水的热辣滚烫也让更多游客注意到了天水被封为“东方雕塑馆”的麦积山石窟。
可以说泉州、开封、天水的走红也是因为打造了一张新的“文旅名片”,但却不止步于此。
某个特定的标签、自身的文化底蕴、小城特有的人情味与待客之道一齐成为点燃县城旅游的三把火。
*把火在社交媒体烧起来之后,就有了流量,只有后面两把火能够跟上,小县城自然而然就出圈了。
当然,出圈之后,也将面临更严峻的问题——酒店涨价、低品质的服务、公式化的景区,这些都会麻痹远道而来的好奇心与探索的欲望,也是目前旅游业亟待规避的问题。
毕竟没有人想要在旅游度假时,看到景区服务人员麻木的神情与一脸班味儿,只会让鼓起勇气出行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图片除了特殊标注外,均来自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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