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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位大人物,走了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2018-11-04 08:30 · 微信公众号:华商韬略  王再兴   
   

  捧红了李小龙、成龙,缔造了无数经典,刷新过无数纪录的邹文怀是香港电影业大时代的开创者,也是华人电影业大时代的奠基者。

  11月2日,他离开了曾经因他而精彩,也让他璀璨与暗淡的世界。

  1957年,到香港坐镇邵氏业务的邵逸夫*时间给自己找了个秘书:时年30岁的邹文怀。

  当时的二人都算是站在人生的转折点上。

  25岁就涉足电影业的邵逸夫当时已经50岁了,但动荡的时代带给他太多的人算不如天算。战争让他的奋斗灰飞湮灭,战争结束后他在香港和新加坡两地恢复了事业,香港负责拍片,新加坡负责卖片,但香港的业务却在强大竞争对手的压制下举步维艰。

  生于香港的邹文怀,民国时前往上海圣约翰大学新闻系就读,毕业后回到香港进入《南华早报》及《英文虎报(The Standard)》任职体育记者。1951年还曾进入“美国之音广播电台”工作,但也是总觉得还没有找到自己最适合发挥的领地。

  两个都在寻求新生的人走到一起,最终造就了香港电影业的新时代。

  在香港,邵逸夫对手只有一个:电懋的老板陆运涛。

  陆运涛出身于“新(加坡)马(来西亚)首富”之家,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25岁便因父兄早逝接手家族产业。家族事业中原本就有院线业务的陆运涛对电影业兴趣浓厚,1953年他开始在香港拍片,1955年更收购了一家片场,将其更名为国际电影懋业公司,简称电懋。

  凭借财雄势大,电懋很快吸引了张爱玲、易文、陶秦等一大票由上海南迁至香港的电影人,并推出一系列中产阶级情调的电影,风靡港澳台、东南亚以及欧美唐人街,成为华语电影*。

  但1964年,这种局面因为一场意外结束了。

  是年6月,陆运涛带领一众高管到台湾参加首届“亚太影展”,结果遭遇空难,一个公司的骨干集体离世,电懋从此一蹶不振。

  电懋的陨落让邵氏兄弟加速崛起。

  60年代后半叶,邵逸夫建立了囊括制作、宣传、发行、放映的电影全产业链,由于没有像样的竞争对手,邵逸夫得以以极低的价格攻城略地,尤其是在制作环节。

  他把片场做成了流水线,导演和演员就是流水线上的工人,这些一线创作人员不但薪酬低,而且要签包身约,活得相当清贫。

  一则报道曾称,一次一个剧组申请拿20港元(除另有说明,下同)买100个生煎馒头,邵逸夫拒绝了,理由是:公司食堂自己做的馒头,才一毛钱一个。

  这套由近乎于垄断孕育出来的电影业模式被称为大片场制度,它塑造了邵氏兄弟的快速强大,但也导致了其最终的没落。

  让邵氏王朝崛起,然后又亲自推翻邵氏王朝的,就是邹文怀。

  在邵氏,邹文怀曾被评价为:“头等人才,三等职务,特等权力”。

  头等人才是因为他才情出众,很受邵逸夫重视,先后从事宣传、行政、财务等工作;三等职务是邵逸夫始终没有给到邹文怀足够匹配其才华、雄心和成绩的职务:他做过“宣传主任”“制片经理”“副总经理”,但没有一天做过总经理。

  特等权力则是,在众人心目中,整个邵氏,除了邵逸夫,邹文怀*。

  邹文怀的权力不仅来自邵逸夫的授权,以及才华和成绩的支撑,更来自他对邵氏业务和人事的直接影响力和“间接”掌控力。

  进入邵氏之初,邹文怀就把好友何冠昌、梁风请来助阵,他们创办的《南国电影》等娱乐杂志,成为宣发邵氏电影的重要阵地。

  积极拉近与导演、演员等一线创作人员的关系,一直充当着劳资双方沟通的桥梁,并且总能耐心倾听导演、演员等对邵逸夫和大片场制度的控诉,也是邹文怀的强项。

  这也进一步加深邵逸夫对他的防范,加剧了“君臣”离心。

  但这还不是邹文怀出走的真正原因。

  1967年,一统电影江湖的邵逸夫觉得电影业没有多大的前途,改而更看好方兴未艾的电视业,于是创立香港电视广播公司(TVB),并为了支持TVB的发展削减了邵氏兄弟一半的拍片计划。

  对于邵逸夫而言,这只是生意上的调整,对于电影团队而言,这却关乎个人命运。不甘心走下坡路的电影团队于是盘算着自谋前途。

  不太得志的邹文怀,最终拉上何冠昌、梁风两人,于1970年创立嘉禾,也正式与邵逸夫分道扬镳,分庭抗礼。

  嘉禾创立时只有40万港币的资本,但却拿到了一个稳赚的项目:《独臂刀大战盲侠》。

  “独臂刀”是邵氏开创的武侠品牌,1967年的《独臂刀》是香港*部票房过百万的影片,1969年的《独臂刀王》同样大卖。

  邹文怀参与了两部影片的制作,与主演王羽交好,遂以重金说服王羽转投嘉禾,并且以开放的心态整合出一盘全新的棋局:资金的一大部分由日本人出,片场用台湾的,发行则交给仍拥有广大院线的电懋。

  影片上映后大卖,邹文怀又买下电懋原来的片场,更名为嘉禾制片厂。

  邹文怀等人的叛离,尤其是成功,让邵逸夫大为光火,为扼杀新生的嘉禾,邵逸夫祭出法律武器,聘用庞大的律师团控告嘉禾“侵犯版权”。

  最终,法院判嘉禾败诉,但却只要求嘉禾赔偿邵氏10万。

  邵逸夫赢了战争,但却没有剿灭敌人。

  但邹文怀的危机仍在:王羽转投嘉禾后,邵逸夫加强了对于片场的控制,挖角邵氏不再容易。并且邹文怀也没有很好的挖角理由,毕竟他和邵逸夫差得太远。

  就在这时,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李小龙。

  在美国打拼十年却仍是二三线演员的李小龙,原本希望与邵氏合作,通过香港让自己翻身,但邵逸夫并不看重他:他跟邵逸夫要1万美元一部的片酬,邵逸夫却只给他2000美元,而且要求他签包身约。

  这让邹文怀看到了机会,一份“一部影片7500美元片酬外加分红”的合约,迅速被送到李小龙面前,然后又是一个两个被压制的人来了个大逆袭。

  通过与李小龙合作,嘉禾拍出了《唐山大兄》,大卖350万,打破香港电影票房纪录。

  早在邵氏兄弟工作时,邹文怀就隐约觉得提高一线创作人员的待遇,可以让老板和创作团队双赢,《唐山大兄》的成功则证明了这一点。

  这种开放合作、共创共享的思维,让他把李小龙看作是伙伴,而不是员工,也让李小龙更全身心的投入和奉献到合作中。这让《唐山大兄》得以成功,也刺激邹文怀再进一步,酝酿出与邵逸夫竞争的新思维

  邹文怀坚定地认为,资本和规模实力不是电影业的致命伤,因为决定一部影片票房的不是制片公司的体量,而是单部影片的质量——他只要能充分调动一线创作人员的积极性,做出爆品影片,就能与邵逸夫正面竞争。

  带着这样的思路,邹文怀引入了当时已在好莱坞兴起的独立制片人制度:支持一线创作人员创立自己的公司作为嘉禾的卫星公司,嘉禾与之合作拍片,双方合作分成。

  邹文怀的这一开放,整个香港电影业的水都活了。

  1971年,李小龙创立了协和电影,并相继推出了《精武门》《猛龙过江》《龙争虎斗》等品,其中的《猛龙过江》大卖530万,再次打破票房纪录。

  李小龙的如日中天,带给嘉禾巨大的利润,也带给嘉禾巨大的名气,让其一跃成为国际知名制片公司。

  嘉禾迅速崛起给邵氏兄弟带来了巨大威胁,邵逸夫不得不放下姿态与“叛将”李翰祥握手言和,启用后者拍摄《大军阀》《风月奇谭》《一乐也》等风月笑片应战。

  但最终,邵逸夫还是败下阵来,即便嘉禾遭遇了李小龙1973年7月猝死的重创。

  原因是,邵逸夫的姿态还是放下得不够。

  就在李小龙去世的当年,邵氏喜剧明星许冠文转投嘉禾,拍摄了大卖600万的《鬼马双星》,这个票房甚至打破了李小龙创造的纪录。

  而这个成绩本该属于邵氏兄弟的。

  许冠文曾拿着《鬼马双星》的剧本找邵逸夫谈分红,希望实现李小龙与邹文怀式的合作,邵逸夫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无奈之下,许冠文与邹文怀走到了一起,并很快成立了独立制片公司——许氏电影。

  受许冠文的鼓舞,洪金宝、成龙等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投入嘉禾的怀抱,创立与嘉禾合作的卫星公司。

  嘉禾与卫星公司的分工是,嘉禾负责融资、发行及院线,并派监制协调各方利益及内容品控,形成一个创作平台,各卫星公司则负责具体创作。

  在这套模式的支持下,嘉禾不断打破票房纪录,也持续推高着整个行业的薪酬标准,最终让依赖低薪酬模式的邵氏兄弟人心离散,江河日下。

  1987年,邵氏兄弟停产。

  但这套让邹文怀击败邵氏的模式,也很快让他自己尝到了苦果。

  独立制片人制度把电影市场做起来了,也让嘉禾激起香港电影业一个又一个雄心、野心,纷纷站起来,甚至联合起来,与之分庭抗礼。

  1980年,有资金和院线优势的金公主,支持黄百鸣、徐克、曾志伟等电影新人创立新艺城。

  此后十年,新艺城出品的影片口碑与票房齐飞,成为嘉禾最强劲的对手:比如1982年的《*拍档》大卖2600万,刷新香港票房纪录,1986年的《英雄本色》狂收3500万,更成为一个时代的经典。

  成立于1984年的德宝也让嘉禾倍感压力。

  这家公司原为嘉禾干将洪金宝所创,但洪金宝后来把公司卖给了富商潘迪生,潘迪生则说服邵逸夫让自己收购了邵氏在香港的院线,进而得以站在邵氏的肩膀上,与嘉禾和新艺城鼎足而立。

  德宝、新艺城之外,还涌入了一些小的独立制片公司。

  香港电影业因此进入大时代,但开创了时代的邹文怀却越来越被动了。对付邵逸夫,他有独立制片人制度,对付新对手,他失去了商业模式上的优越性。

  如何建立新的竞争力?邹文怀最终选择了他自己曾经不看好的:资本和规模。

  在新入者激烈的挑战下,嘉禾开始动用资本的优势疯狂拍片,并扶植成龙成为继李小龙之后的一代功夫巨星,希望靠数量和大IP赢得最后的胜利——80年代后半叶,嘉禾每年制作25~30部影片,其中成龙的影片最为红火。

  增加产量的同时,邹文怀还全力拓展发行网及院线,应对来自新艺城和德宝的挑战。

  这些都需要资金的支持,于是邹文怀带领嘉禾于1994年登陆港股,其身家则顺势涨到6个亿。

  这套强压对手的策略让嘉禾稳稳地度过了80年代,两大对手新艺城和德宝最终也因种种原因于90年代初解散。

  其后,嘉禾进入缺少同量级对手的局面,并继续开创了多个纪录,尤其在进军好莱坞市场获得突破性成就:1990年,嘉禾在北美制作发行的《忍者神龟》,获得1.5亿美元票房,成为当年最卖座的电影之一;之后,成龙的《醉拳2》和《红番区》,也在好莱坞引起轰动。

  但邹文怀却渐渐老了,更大世界的变化也开始更彻底的左右并最终改变了香港电影业的格局和命运。

  最终,内地电影市场的蓬勃,让越来越多与嘉禾合作的卫星公司与嘉禾渐行渐远;嘉禾老班底在新时代的不适应,以及新生力量的培养不力,让它渐渐步入了英雄迟暮。

  1997年,邹文怀迎来70大寿,但却陷入一系列的麻烦。

  他先是因为投资房地产亏了3个亿,接着发现嘉禾也已亏到债务缠身,与此同时,他还失去了创业搭档“二当家”何冠昌(成龙拜何冠昌为“干爹”)。

  嘉禾的片场也于1998年被政府收回改作他用。

  一连串的打击让邹文怀应接不暇,若要东山再起,他必须寻找一块新的片场,当政府在将军澳新批一块影城用地后,邹文怀立马竞标。

  大出所料的是,早已退出电影业的邵逸夫突然向其发难——联合六家电影公司参与片场竞标,而且赢了!

  1987年,邹文怀逼得邵逸夫关闭邵氏兄弟;1998年,邵逸夫让邹文怀成了一个没有片场的电影老板。

  在那之后,嘉禾进入大厦将倾阶段。

  先是嘉禾一哥成龙远走好莱坞,接着上市公司遭遇停牌,之后公司门口来了一位“野蛮人”——后来出品了《无间道》的寰亚老板林建岳,逼得邹文怀请李嘉诚出面支持,才抵御林建岳的“恶意收购”,才保住公司。

  公司是保住了,但下坡路却远没有到头。

  2007年10月,80岁的邹文怀将自己及女儿所持有的嘉禾24.78%的股份及可换股债券,以2亿的“白菜价”卖给内地的橙天娱乐,橙天娱乐成为嘉禾*大股东,并将公司更名为橙天嘉禾

  邹文怀一度对橙天娱乐将自己的名字放到嘉禾之前很有不满,并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自己收购米高梅,不会改叫“嘉禾米高梅”。

  但一切,已由不得他。

  橙天的老板伍克波买下嘉禾后意气风发,对外宣称“至少每年要拍出20部电影”,可惜的是,他未能兑现这一豪言。

  曾经的嘉禾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荣光。

  除了2008年被香港电影金像奖授予其“终身成就奖”,邹文怀也在失去嘉禾后迅速被媒体遗忘。

  2014年1月,其老东家兼老对手邵逸夫于107岁的高龄去世,有媒体问邹文怀如何评价邵逸夫,他说:“他是个好人,我们没有不和,之前一两年大家都有聚会”。

  据说,邹文怀此时把手机铃声换成了——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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