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随着总理的一句夸赞,“地摊经济”红遍中国,刷屏朋友圈。据统计,合肥、厦门、长沙、南宁等27个城市明确鼓励发展地摊经济,其中多地已划分摆摊区域。
“地摊热”出现一周后,北京等地则再次重申“地摊禁令”,让“地摊热”在当地遇冷。
钛媒体影像《在线》第105期在北京街头持续跟访四天,寻找分散在城市角落里的摊位:摊主们摆摊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人以此谋生,有人只是为了娱乐,还有人为了打发退休后的闲暇时间。
了解到北京不允许摆摊后,很多人都选择退出这股热潮,也有人仍然在继续,他们有着各自的地摊故事。
圆圆坐在自带的板凳上,拿起耳饰戴在右耳上给客人展示:“我们的进货渠道都是大品牌,这个价格你在商场*买不到”。
圆圆曾是一名牙医,她的搭档小冰做过房地产销售,两人都是90后,这是她们辞职做电商后*次摆地摊。
黄色桌布上摆满各类小首饰。圆圆说,摆桌布不只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万一有人来查,可以立刻包起来快速逃跑”。
圆圆对钛媒体《在线》表示,“地摊经济”虽然刷屏了,但她们“心里没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摆。
钛媒体《在线》加入了十几个“北京摆地摊信息共享群”,每个群的成员从40到300人不等,这些群里出现的广告,有一大半都是货源广告。
有些群人数超过200人后,群主就会把群名从“地摊信息分享交流”变成“电商内购优惠券”。
64岁的二白是北京人,几年前退休后他觉得很清闲,萌生了将自己的画作分享出去的想法,于是开始摆摊售卖自己画的扇面。
二白住三里屯附近,在北京有三套房,每月退休金9000元,摆摊纯属业余爱好,逢工作日他在地铁口出摊,周末的时候就在三里屯出摊。
二白的顾客以年轻人居多,他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他觉得和年轻人接触自己的心态也会变得更年轻。“有的年轻人买的时候还夸一下我的画,我很开心。”
摆摊遇到外国人路过,二白一边挥动扇子一边还会用英文吆喝“ Twenty Yuan ,buy one? ”
6月6日,二白刚卖出一把扇子,城管队员就出现了。二白说:“现在不是提倡地摊经济么?”城管大声回复道:“北京已经辟谣了,不允许摆地摊,再不收我就要执法了。”
和二白一样,振甫(化名)退休了,喜欢写字画画。他的小摊是一辆三轮车,车头一张黄布做的“招牌”上写着他的售卖品:耳机、充电宝、扇子、字画。
振甫完全不在乎有没有生意,他更享受的是退休后还能干点事。
小柒今年27岁,来自内蒙古通辽。北漂9年,他做过销售、密室逃脱真人NPC,还创业开过儿童游乐园,目前他在一家剧场工作,负责管理舞台道具。
受疫情影响,剧场迟迟未复工,公司从1月开始降薪,原本每月七千块工资,他现在只能拿到两千多。
对小柒来说,拿着两千多的工资,他连房租都交不起,加上日常开销,他每个月“不仅不挣钱还要负债”,因此他只能想尽办法维持在北京的生活。
小柒想过去送外卖,但是因为没钱买车果断放弃了:一千块的车续航太差,两千以上的电车他不敢买,手里的钱他得留着吃饭、交房租,“一分也不敢乱花”。
小柒还尝试应聘餐厅服务员,但他发现很多餐厅都在裁员,后来他开始打零工。
做过各种尝试后,5月12日,小柒开始靠直播和摆地摊卖衣服。
他在微信群和各种渠道关注摆摊信息,寻找适合摆摊的地方。他每天下午3点出摊,晚上10点左右收摊。
生意*的一晚,他卖出了5件T恤,最差的时候完全没开张。
小柒晚上摆地摊,白天在家做直播,他在快手有五百多个粉丝,直播一个多月,他卖出了27件T恤。
他直播时,直播间一般只有几个人,人最多的时候有60个。效果*的一场直播,他卖出了8件,大多时候他一件都卖不出去。
小柒依旧坚持做着直播,每场最短2个小时,最长8小时 :“没人看也要做下去,做可能会有收入,不做肯定一分收入也没有。”
之前为了创业做游乐场,小柒欠下一笔贷款,为了还钱,他在各个贷款平台拆东墙补西墙,最后算下来,欠款数额达到了20多万。
27岁的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落魄”,不仅没有完成自己北漂之初设立的目标“努力工作挣钱,回老家在城里买一套房”,相反还欠了一屁股债。
半年来,每个月从18号开始,小柒就不愿再看手机,每次听到短信声,不用点开他都知道是各种催还款的信息。因为逾期,他的不良记录已经上了征信。
半年来,他不舍得多花一分钱,*愿望就是生活回到正轨,痛痛快快吃顿肉。
面对困境,除了摆地摊和直播,小柒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他感到很无力:“眼前的一面墙似乎已经堵死,钱途和前途都一片模糊。”
刘军(化名)来自河南,在北京谋生10年,2019年之前,他一直靠卖菜为生。2019年年初,他开始推着小吃车在地铁口卖烤冷面和煎饼。
刘军每天早晚出摊两次,早上5点忙到8点,下午3点摆到晚上11点。收摊后,他要骑40分钟才能回到五环外出租房里,每天到家都已超过12点。
刘军一天营业额200~400元,他说摆摊可以养活一家人,不过经常要面对城管执法,有时候还会被抄车、罚款。
刘军老家有3个孩子:大女儿24岁,今年大学刚毕业在找工作;二女儿今年高考;小儿子在上高一。
刘军说,孩子是他拼搏的全部动力,这些年在外奋斗就是为了供出孩子,让他们好好念书将来可以有一份好工作。
“北京管得很严”,刘军说,他最怕被罚款,他去年被罚过8次,有两次发生在同一个星期,“星期五被逮住罚了一千,隔天换地方出摊又被逮住罚了一千”。
刘军叹气道:“摆摊不容易,当时被气得想哭,那一星期挣的钱还不够交罚款的,有一瞬间真不想继续在北京混了。”
黄大爷双手撑着伞,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客人挑捡他地摊上的二手衣服。气温高达36摄氏度的正午,他时不时扭一下帽檐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嘴皮干瘪的他只有在极渴难耐的时候才会拧开水壶瓶盖,抿上一小口水润润嘴唇,因为周围没有厕所,他不敢喝太多水。
黄大爷77岁,来自河南,定居北京30多年,目前已退休。他每天早上8点出摊,一直摆到下午4点。
黄大爷说,他独居,不常和子女见面,他有退休金,退休了还是坚持摆摊,他想趁自己还能动,“继续摆摊自己挣饭钱,不给孩子拖后腿”。
黄大爷没有智能机,顾客买了衣服,付钱的时候先转给了隔壁摊主,隔壁摊主再把微信刚收到的钱兑换成现金拿给他。
黄大爷人缘很好,邻居摊主经常免费帮他换钱,熟客来买东西时还不忘问他“最近膝盖还痛不痛了?”
黄大爷不抽烟不喝酒,他说“靠着摆摊挣得钱也够养活自己”。
思麟来自四川,在北京断断续续呆了8年,她做过保洁员、服务员、美容师、花艺师。
看到朋友圈刷屏的“地摊经济”,思麟心动了。她一直梦想有自己的小店,但开店前期投资很大,她清楚自己暂时没有能力来实现。
在她看来,摆地摊就是创业,这个卖发夹的地摊是她的流动小店。虽然每天要到处走,但她完全不觉得辛苦,摆地摊的时间比较自由,挣得钱“不比给人打工少”。
思麟觉得,给人打工就像死守拉磨的驴,每天工作10小时多是出苦力,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月底只能拿到两三千块钱死工资;而自己创业时就像一匹自由的马,不用固定在一个圈子里,每天都能接触外面的新鲜事物。
“出去一天肯定就会有一天的收获,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都有收获。” 思麟对钛媒体《在线》说,摆摊也算是她长见识的一个途径,是一个积累的过程。
思麟在北京认识的朋友不多,她喜欢和顾客打交道,通过摆摊微信群还能认识很多不同领域的朋友。她说,跟不同人交流,能打开自己的创业思路。
2017年,思麟也曾在老家摆过一年地摊,那是在商场旁的步行街,摆摊的时候8个月大的孩子就在一旁的手推车里陪着她。
今年5月,思麟和老公从老家返京。受疫情影响,自己工作的花店倒闭,思麟也就失业了。为了赚钱,她开始留意各种工作,在朋友圈看见“国家鼓励地摊经济”的消息,她便开始行动。
6月1日,思麟去燕郊小商品批发城买了5000元货物,包括有耳环、项链、发绳、发卡等饰品,还有一些儿童玩具和小风扇。
思麟刚摆了两次,就看到新闻上说“北京不允许摆地摊,会加大执法惩处力度”。但她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坚持”,“货都进了,必须卖完”。
思麟冷静回想,才觉得“网络可怕”。“摆地摊”在朋友圈刷屏,她像是“被洗脑”了一样,没想太多就去进货了。
初来北京时,思麟为自己设定的规划是攒钱回四川开家小店,一家人在城里生活,让孩子在城里受到好的教育。
但如今这些似乎都太遥远了,当下最紧要的是继续硬着头皮摆摊,把批发来的五千多块钱货物处理完。但随着近日北京疫情的加重,她只能暂缓继续摆地摊的计划。
6月7日,朝阳公园门口聚集了一些地摊,这辆劳斯莱斯所处的摊位最热闹。来往的路人纷纷驻足拍照拍视频,记录这个高规格的摊位。
劳斯莱斯车主夫妇带着儿子在摆摊卖闲置玩具,他们表示这是为了带着儿子体验生活。
有路人议论“都买得起几千万的劳斯莱斯了,还这么努力,我们普通人有什么资格抱怨?”也有路人表示“一看就是炒作,要么就是闲得没事找事。”
钛媒体《在线》在朝阳公园门口跟一些摊主聊了聊,他们大都是被“地摊经济”刷屏而出门摆地摊的。
有人摆摊为过一下“摆摊瘾”玩一下,有的摊主说“赚不赚钱不重要,主要想听被人叫老板。”
有人摆了几天后觉得“摆摊太辛苦,没有想象的容易,热的时候口罩里面都是水。”还有人摆摊两天没挣到钱,反而在其他摊位消费了几百块钱。
最奇特的地摊是语言教学,摊主现场教学陕西、闽南方言,仅收费一元。
有逛地摊的路人对钛媒体《在线》说,这样的形式看起来很热闹,在北京很少见,让人感到新鲜,也有人说逛了一圈感觉没有自己需要的。
一位路人认为,地摊货虽然便宜,但一些商品一旦质量和安全出现问题,或者食品有安全问题,就很难维权。
在钛媒体《在线》随机访问的实体店店主中,有不少店主表示,在疫情、网购和直播电商的冲击下,实体店已经很难了,若是摆地摊的人多了,会为实体店增加一重冲击。
据媒体报道,地摊经济升温后,大连夜市一夜火爆,但因占道摆摊带来的交通拥堵和城市环境破坏等问题,又被紧急叫停。
这位卖地瓜的小贩对钛媒体《在线》表示,她曾因为摆摊被约谈,虽然没有被罚款,但“差点被拘留”的经历让她感到害怕。
从那以后,无论在哪里出摊,她都会时刻警惕:“我负责卖地瓜,我老公在周围帮我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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