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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餐路上的标准好人先生,找回35个走丢人生

重逢的激动与感动大多相似。人们流泪,哭喊,用无数抱怨的话表达巨大的喜悦。“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那些走失者说。家人们解释、宽慰,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他们的身上。每到这种时候,洪成木就自觉退后,尽量远离中心,他的任务完成了,于是成为人群里一个默默流泪的观众。
2021-05-13 13:45 · 谷雨实验室  崔一凡   
   

走丢的人

外卖骑手洪成木的黑色钱包里永远塞着一张破纸片,A4纸,布满折痕,折起来的每一个边角都泛黄。摊开它只能用两根手指,稍有不慎就能烂成几截。洪成木牢记着纸片上标注的、每一天发生的事,日期从2019年1月8日开始,有些能精确到几点几分——内容主要是寻人。过去的两年里,他游走在霞美镇,比送外卖更重要的是,寻找那些走失在街头的人。现在,纸片上的数字增加至35(包括通过线上比对找到的7名走失者),并且在不断增加。

除了纸片上记载的,其余的日子他大多不记得。即使记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为什么要问这个?”他总是反问我。不要试图从他口中获取除寻人之外的任何生活细节,那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洪成木35岁,个头不高,长得黑黑瘦瘦,笑的时候能掀起一脸褶子。你可以把他理解成一个*意义上的好人,能上台做事迹报告那种,村里老人家的机顶盒坏了,也要找他修。在送外卖的路上,他会突然停下,望向一位坐在路边的老先生,盯住他几秒钟,直到老先生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弄起来,他才放心——能用手机证明他思维清晰,也能联系到家人。

但当个好心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总有人误以为他是坏人。他曾在公交站台见到一位河南女人,女人正在打盹,洪成木过去叫醒她,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被惊醒的女人二话不说,操起家乡话冲他一顿骂。第二天,他在十几公里外的路边看到一张寻人启事,就是他在公交站见到的女人。从家属口中得知,女人有精神障碍,那时距离她走失已经超过10天了。

寻找走失者需要掌握一定的技能,核心是判断力。走失者大多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智力异常或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神:迷茫、无助。老年人是最多的。他曾在超市外看到一位提着一兜菜,在路边不断徘徊的老太太,买完菜却忘了回家的路。还有一位中年男人,他不知道家在哪里,只说家附近有桥、有海,还有家印花厂。

在霞美镇,我借到一辆电动车,和洪成木一起跑外卖。跟在他后面,有时追不上,但要做好随时刹车的准备。他总是突然停下,向四周望。如果没有巨大的热情和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你很难在40码窜行的电动车上注意到路边茫然四顾的老人、偷偷溜上公交车的孩子,或者翻找垃圾桶的中年妇女,更别说电动车后备箱里放着几分钟内要送到顾客手中的外卖。

霞美镇位于福建泉州,不大,骑电动车二十多分钟就能从这头跑到那头。当地人称之为“大霞美”,只是相对另一个也叫霞美的村子。在这里,人和人的社会关系紧密,每个人都是“朋友”、“亲戚”,或者“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几年前洪成木还在家附近的电子厂干活,看见有人走失的消息就转发到朋友圈。很多人会觉得发朋友圈没啥用,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觉得。

“当然有用啊!”他说。我们路过宫后村时遇到一位大姐,她正抱着孩子在门口吹风,看到洪成木就主动跟他打招呼。大姐在一家饭店当洗碗工,洪成木送餐时认识的。去年,洪成木在送餐路上碰到一位走失的老太太,可能是走累了,她捡起一根木棍当拐杖。他给老太太拍了段小视频发在朋友圈,没一会儿,那位大姐就找来了——老太太是她丈夫家的亲戚。

重逢的激动与感动大多相似。人们流泪,哭喊,用无数抱怨的话表达巨大的喜悦。“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那些走失者说。家人们解释、宽慰,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他们的身上。每到这种时候,洪成木就自觉退后,尽量远离中心,他的任务完成了,于是成为人群里一个默默流泪的观众。

有人要给他钱,比如一位湖北籍走失者的儿子。他寻找母亲已经两年了,一度以为她在台风山竹登陆时离世。走失者的儿子把500块发到洪成木手机上,又被他退回去。后来那人坚持,给洪成木充了200块话费,洪成木就也给他充了200。“不要破坏我的原则,”他说。

被推着走的人

开始寻人之前的每一天都无法用开心或者不开心来描述,他无法用合适的词汇形容那种状态。就像身边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不读书了就工作,没钱了赚钱,赚得少就琢磨怎么多赚一点,从来如此。

转折发生在2019年1月8号。那天他一大早起床,在新闻APP上看到一条弹窗信息,泉州一名32岁的精神障碍男子走失,照片上男子所穿的一双颜色鲜艳的人字拖给他留下印象。就在当晚,他送外卖路上,余光瞥见身边一位男子走过,再一看,那人穿一双人字拖——1月份的泉州晚上挺冷,正常人不这么穿。他上去一问,是XX街道的吗?对方回答是。洪成木激动极了,立马打开他那部卡得不行的手机找那条寻人启事,想联系他的家人,却怎么也找不到。手上还有没送出去的外卖,只能打电话报警。

那是他很久以来最快乐的一个晚上,他帮助了别人,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他想到走失者的无助,他的家人的焦急,这一切痛苦都因为他的举手之劳而终结。那天晚上,洪成木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他特地热了一壶绍兴酒,配着青菜豆腐汤,热热乎乎吃了一顿。

一直以来,对于洪成木来说,快乐都是件奢侈的事,“有意义”就更别提了。初中毕业之后,他干过很多工作,多到自己也记不清。大多不是因为喜欢。他不到20岁就跟亲戚去内蒙,亲戚做对讲机生意,他就在店里当售货员。刚去的时候兴奋,睡不着觉,几天之后就能睡着了。他一直没习惯那里的生活,天干,风沙大,晚上睡觉要在房间放一盆水,要不然第二天嘴上就得起泡。他想过去大城市闯荡,或者做生意,当老板,但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需要钱啊!”他说。他坚定地认为闯荡的前提是家里能提供初始资金,至少也得有人脉关系,这些他都没有。

在内蒙待了两年后,他回到老家,娶妻生子。挣扎也不是没有过。他试过送快递,东奔西跑,一天能骑二百多公里;后来觉得烧烤赚钱,就准备自己试试,没钱租店面,就在马路边卖,冬天一刮风就没人了。他不知道烧烤配方,就买来鸡腿和各种调料,一样一样试,据他说最后试出来的配方非常好吃,但那时候全家人和他一起起早贪黑,他不忍心,索性算了。

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时候,他花三万八买了台面包车,其中两万是借的。车是五菱之光(“还不是‘宏光’,‘宏光’更贵!”),便宜,所以连空调都没装。他梦想能靠拉客攒下些钱,做点小生意。有一次,他拉一个体面的朋友去酒店,朋友不让他开进酒店大门,就在路边停下,毕竟让人看到他坐一辆没空调的面包车赴约,可不是件体面的事。

霞美镇是洪成木的家乡,更准确地说是霞美镇后寮村。村里有几百户人家,他是不太显眼的那个。不太好也不太坏,没当上人人羡慕的大老板,也不是欠一屁股网贷的小混混。在村里人看来,到工厂打工是他们眼中的正经工作之一。洪成木的舅舅告诉我,三十年前,进工厂上班这种好事是要托关系的。十几年前,霞美镇开始建设光伏基地和滨江开发区,厂房越来越多,农民变成工人,霞美人的生活开始有好转。洪成木也在家附近的工厂里面干过大半年,负责对讲机装配。早八点到晚九点,十几个人坐在流水线上,把产品和配件装在包装盒里。他形容工厂生活像“在监狱一样”,屁股钉在板凳上,一坐一天。厂里有些老人会欺负新人,骂他们手脚不麻利,洪成木听完就过去了,从没说过什么。

在开始寻人之前,他能想到的最有意义的事是关注社会新闻和国际新闻。手机不普及的时候,他要订两份报纸,一份泉州本地的,一份讲国际大事的。后来智能手机出现了,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块小屏幕。同样是杀时间,游戏和网络小说就不合他口味,“那些没意义,”他说。他在汽车城干过大半年保安。当保安没什么门槛,即便像他一样瘦小也能胜任。那时候,他每天穿一套肥大的保安制服,坐在5平米的保安室里,生活规律且无趣,不过这也不重要,没什么更有意思的事需要他去做了。于是每天领导来了他就出门迎接,不来就坐在那里看新闻。

最初,洪成木并没有把寻人当成一件重要的事。大多数情况下是捎带手,看到寻人启事了,在街上留意一下,看着像就上前问两句,不像就算了。但这险些让他错过一个走失者。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2019年11月25号,中午1点13分。他在奶茶店取完餐,刚骑上车没多久,就看到一个打扮入时的短发女人走在街上。女人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裙,黑丝袜,脸颊上有颗痣。当然,吸引洪成木停下来的不是对方时髦的打扮,而是,他看到女人总是左顾右盼,眼神迷茫。而且,11月底已经进入冬季,少有人穿得这么清凉。

洪成木想上去问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对方是个老太太,老大爷,或者小孩子,哪怕是没那么时髦的女人呢,去了也就去了。但对方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甚至更小一些,打扮漂漂亮亮走在镇中心的街区,万一别人不是走失者,那他就会成为别人眼中拙劣的搭讪者。他又看了几眼,说服自己这回肯定是看走眼了,于是拧起车,继续送奶茶去了。

到晚上,大概八点钟,过了外卖高峰期,他回家吃饭。像往常一样,自己端着碗在侧屋吃,一边往嘴里扒白米饭,一边在手机上刷新闻。突然看到泉州本地媒体发了一条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女人正是他中午遇到的。他懊恼极了,再也吃不下去一口饭。直接打通家属电话,冲到镇里的公安局里查监控,同时发了条朋友圈,呼吁朋友们一起帮助找人。在监控室里,他少有地观察起走失者家属,他们脸色沉重,紧张地盯着屏幕,怕错过哪怕一帧画面而失去家人。洪成木在他们身后,不断自责起来。“我当时真的很想甩自己一巴掌,”他说。

在监控上确定了他中午遇见的就是走失女子后,洪成木准备上街,兵分几路一起找人。正当他走出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他一位做代驾的朋友发来信息。朋友看到了走失者,现在就在他身边,跟洪成木朋友圈描述的一模一样。洪成木和家属赶到后,那位穿着时髦的女人崩溃大哭,埋怨他们现在才找到自己。据家属说,这名女子天生有智力障碍,家人没看住她,让她跑丢了。

此时距离她离家已经一天两夜,自己一个人走了三十多公里。他找附近相熟的商家,讨了杯热水给她喝。洪成木像往常一样退到人群后面,默默流泪,他放心了,并提醒自己,不管是寻人还是其它什么事,应该主动而不是被动,因为对别人来说,自己是个重要的人。

无法改变的

2018年3月,洪成木跟朋友一起去应聘,当上外卖员。外卖站站长黄艺亭评价他,认死理,道理摆在那儿,就是照做。道理是什么呢?平时从没有差评,一旦有了,那张脸能垮三天。外卖平台有规定,得到一个好评5毛钱,差评一条扣10块,但对于洪成木来说,这不是钱的事,“我明明做好了啊!”他说。但这是外卖员生活的一部分。

道理还是,应该帮助他人,看不得人痛苦。当年的语文老师患癌,洪成木少有地带头,拉了个同学群,给老师捐款。在路上看到有人出车祸,腿被压在货车下面,他立马停止送单,给受伤的人撑伞遮阳。今年4月,有媒体去去采访他,洪成木骑车在前面走,拍摄车跟在后面。突然,洪成木一个加速甩开拍摄车,直奔前方一辆车。他骑到车前面,拦停下来。之后人们才发现,那车屁股后面冒着白烟,司机嫌他多管闲事,开着车走了。

总有些事是他无法改变的。

我们在送外卖的路上见到一名流浪者。他看起来四五十岁,皮肤焦黑,正躺在马路边一堆建筑砖料上睡觉。洪成木*次见到他,是在2018年,一个桥洞里,他想帮他回家,问他家在哪里。对方看起来不领情,捡起石头照着洪成木砸。后来洪成木不甘心,给他买了汉堡和水,慢慢熟悉起来。在他们简短的交流中,洪成木了解到他来自江西,但每次提到回家的事,这个流浪的男人总是不接话。洪成木只能拍下他的照片上传到网上,希望他的家人能看到。

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去年有一天,他晚上出门,看到一位老人家走在路边,边走边四处看,他赶忙上去问,“您知道家吗?”老人家一愣,“我怎么不知道?”往身后指,“我家就在这里!”洪成木只能尴尬地应一句,走了。后来他学聪明了,看见疑似走失者,假装认识,过去问路(对方能答出来就证明没有迷路),或者搭话(“我还跟你孙子喝过酒呢!”),就是为了判断对方思维是否清晰,能不能正常沟通。

他曾四次寻回一名走失的男孩。*次是去年1月22日,大概晚饭后,六点多,洪成木在一个公交站台附近看到他。男孩看起来十岁出头,理一个平头,在那里晃晃悠悠,身边没有大人。他看男孩,男孩也看他,显得很“恐慌”。洪成木以为是跟家人吵架,离家出走的孩子,就准备上前询问。但男孩见他走来,拔腿就跑。洪成木不明所以,报了警。

第二次,3月5日白天,洪成木刚取完餐,看见公交站旁孤零零站着个小孩。看着眼熟,发现一个多月前见过。男孩似乎对公交有种独特的情怀,之后还有两次,洪成木找到他,也都是在公交站。他试图跟他交流,男孩总是不说话,喉咙里却又嘟嘟囔囔发出不知道什么声音。后来洪成木才知道,男孩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从此就不会说话了。

我在一座菜市场附近见到了男孩的父亲周庭福。他50岁,1992年前从重庆老家来到泉州,一直在干环卫工,负责附近小区周边400米左右的路段清理工作。想要进入他的家门要穿过一条狭窄幽暗的通道,一只枯瘦的小猫在一旁喊叫。家中的地面似乎未经处理过,黑乎乎的。墙上挂着父子的三张照片,是在菜市场里“用电脑拍的”,背景是长城还有别的旅游景点,加上装裱费一共30。

周庭福和儿子租住在这里,房租加上水电,每月500块,占他工资的一小半。孩子的母亲不知所踪,这是很久前的事了,从儿子不会说话起,母亲就消失了。对于儿子经常走失这件事,周庭福甚至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担心。之前有一次,孩子跑丢了一个星期,后来泉州市石狮区福利院的人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孩子去了哪里。周庭福需要工作,需要在工作间隙抽出时间给儿子做饭。

平常出门前,他把电视打开,让儿子看动画片,为了防止他逃跑,门上的铁锁总是锁着的。但再多的锁也锁不住一个向往外面世界的孩子。往往在他做饭的时候,儿子偷偷跑出去,他喜欢坐公交车,跟着大人上去,漫无目的地游荡。周庭福梦想送儿子去读特殊学校,他逐渐长大了,连字也不认识。但入学要五种手续,结婚证、暂住证、出生证什么的,“这我哪里能办得齐嘛!”他说。

洪成木去过周庭福家,了解了父子俩的情况,除了再见面时把孩子送回来,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他们了。最近有企业听说洪成木的事,给他发了5000奖金,他准备捐给男孩一部分,其余的捐给其他困难的走失者,能帮一点是一点。见面的次数多了,男孩也认识洪成木了。有一次电视里播洪成木的采访,周庭福让儿子看,问他“认识不?”他不会说话,只是笑。

人生选择

洪成木从来不会把行为上升到意义的高度,或者不擅长,更不会想现在做的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经常谈及“正能量”,或者“全社会的善意”什么的,你必须相信他的真诚,即便听起来总像在做报告。

作为站长,黄艺亭已经习惯了洪成木突然暂停送单,只要是路上遇到疑似走失者,洪成木要先给黄艺亭打招呼,站长就安排其他骑手过去把他没送完的单送了。黄艺亭理解他的行为,这已经成了他的“爱好”,是最重要的事,“如果你不让他做(寻人)的话,估计他比你还头大”。

霞美镇里的年轻人大多有相似的人生路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洪成木一样找到“意义”。从学校出来之后,他们一开始总会去遥远的地方——远方是每个年轻人的梦想。黄艺亭27岁,是洪成木所在外卖站点的站长,是个把“战斗”当乐趣的人。他毕业时十八九岁,跟着亲戚朋友去过甘肃,去过江西,后来自己在新余开了一家店,卖水暖卫浴。2017年,他回家,孩子已经出生了,于是就安定下来。

现在,小镇里的年轻人不再愿意进工厂。他们讨厌那种一坐一整天,不断重复固定工序的流水线工作。之前站点里有位94年出生的外卖员,辞职去工厂“试一试”。第二天黄艺亭就收到了他的微信:“老大还招人不?”他吐槽,“妈的今天去电子厂坐了4个小时,挑战失败,太无聊了,想想还是送外卖香”。

在黄艺亭看来,外卖站点的员工分三种:特别想赚钱的——一位56岁的骑手为了给儿子攒首付,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月收入一万二以上;不想赚钱的——这在20左右的小年轻身上比较常见,每月赚几千块零花就挺知足。第三种是洪成木——以前想赚钱,现在不想赚钱。有段时间,大概是2018年左右,黄艺亭记得,那时洪成木“拼命地跑单赚钱、跑单赚钱”,从上午10点跑到晚上12点,经常能拿到每月的“单王”,奖励是100或200块钱。现在呢?洪成木转成兼职骑手,每月赚三四千块钱,够花就行。

*确定的事是,转变发生在开始寻人之后。从前他想买房,想买车——带空调的那种,这是人们评判一个人的标尺。他讲起有一次送外卖,看到一位初中同学从路虎车里走出来。这位同学住在邻村,听说这几年倒腾生意赚了点钱,是村里人眼中最有出息的年轻人——大老板。他没好意思上去打招呼。

也不是没经历过痛苦的时候,甚至为数不少,只是他不愿意讲,一些与此相关的只言片语,他再三嘱咐我不要写出来。生活总不能满足人的每一个渴求。难受了怎么办呢?他从不喜欢呼朋引伴,晚上回到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他酒量不好,这杯白酒足够让他直接躺倒睡觉。

好在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在镇中心的一家华莱士里,我们遇到了洪成木的同事,一位胖胖的骑手,他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胖骑手一边举着手机拍洪成木,一边劝说他早点开直播,拍短视频也行。内容都帮他想好了,平时买点米面油什么的,去探望孤寡老人,或者贫困户,“肯定很多人会看!”胖骑手说。

洪成木没理他。他对出名之类的事不感兴趣,寻人只是为了寻人,找到走失者,把他们交回他们的家庭。至于自己呢?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舅妈见他送外卖送得又黑又瘦,心疼他,劝他回工厂上班。他只是告诉舅妈,送外卖比较自由,没说寻人的事。生活还将继续,乐趣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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