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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许周杰伦伟大一次

显然,在世俗层面的自我目标上,周杰伦早就没什么可证明的了。既然已经超越了“自洽”,习惯以“哥”自居也并不让人意外。
2022-07-16 09:09 · 微信公众号:毒眸  毒眸编辑部   
   

多年以前的“*”演唱会上,天空飘雨,伞和雨衣没有压过歌迷心中的热切。突然所有人开始在《以父之名》的前奏里疯狂鼓掌、尖叫,周杰伦背靠一个闪着红光的大型十字架,从半空中缓缓降到舞台中央,那一瞬间雨竟然刚好停了,而整晚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若干年后,周杰伦带着自己第15张专辑《最伟大的作品》再次降临华语乐坛,其中包含《最伟大的作品》《还在流浪》《红颜如霜》《错过的烟火》《粉色海洋》《倒影》6首新歌,听众对他的欢迎一如往昔。截至发稿,专辑在QQ音乐上的数字版销量已超过348万张,全平台销售总额破亿,微博热搜榜上相关词条有14个。

已在7月6日提前发布的同名主打歌致敬了达利、常玉、徐志摩等多位艺术名家,如果结合MV剧情,最后在音乐领域的留白多半是指“穿越者”郎朗。但歌词中用“世代的狂,音乐的王”与“自画像”对应,很难不让人联想周杰伦暗指的是他自己。

周杰伦有将自己与那些艺术史上灿烂名字并提的狂傲,但很少有歌迷会认为《最伟大的作品》是他出道至今*的专辑。这或许是功成名就的周杰伦身上*的困境:他“流行音乐天王”的地位相当稳固,但作为殿堂级艺术家,又不太够格。

有人总结过主打歌里所有被提艺术家的共性,他们均为各自所属时代伟大而叛逆的风格开创者,例如玛格利特的超现实主义、马蒂斯的野兽派画风等等。“叛逆”与“开创”也一度是周杰伦的标签,R&B、RAP、中国风等都曾是他为华语流行乐带来的新气象。尽管周杰伦唱着“路还在闯,我还在创”,但他应该很难再在音乐上到达新高度了。

青春里有过周杰伦的歌迷会觉得:那又如何?当我们回看周杰伦的人生,他可能早就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01 “淡江中学头发最长的男生”

周杰伦*次见到吴宗宪的时候,对方“以为他自闭”。话少、羞涩是周杰伦刚出道时常给人留下的印象,而他的音乐世界又极为丰富,最初几张专辑就旋律新潮而意象多变。这种自我沉浸的特质在周杰伦的少年时期就有体现。

因为天赋出众,周杰伦很小就被推荐去上一对一钢琴班。大部分时候他似乎是个“安静的乖孩子”,一个乐句被要求弹十几遍也不抱怨,“弹不好要让我满意为止。从没看他有过什么反抗的表现。”他的钢琴老师曾回忆。直到有次老师从周杰伦的母亲叶惠美那儿得知,当他坐到琴前示范时,周杰伦会在背后对他吐舌头做鬼脸。

那时周杰伦在同龄人中不算显眼。“他总会默默躲在一旁看别人做什么。”教过他的国小老师说,“下课或者午休时,他能自己在校园角落里一坐一个小时,不和别人说话。”

父母离异加上中考失利后,有监护权的父亲把周杰伦送进了淡江中学*届钢琴班。周杰伦给旁人留下的印象还是通常安静,偶尔出格。和大部分青春期少年一样,周杰伦也开始“爱耍酷”,冒雨也要玩命打篮球是家常便饭。多年后周杰伦不止一次说,球进不进不重要,姿势一定要帅。

“他可能是淡江中学头发最长的男生。”有同学这么评价他。有一次老师经过大礼堂,听到有人在里面弹爵士乐版的国歌,拉门一看是周杰伦。

这种不走寻常路的例子还有很多,叶惠美回忆过一个场景:某档节目里主持人让大家画“穿裙子的女孩”,周杰伦画了位正在穿裙子的裸女,他把“穿”理解成了动词。

纪实节目《台湾演艺》将高中毕业后的一段时间形容为周杰伦的“人生*潮”,因为文化课不佳他两次联考(地位相当于内地高考)落榜,又因被查出僵直性脊柱炎无法服兵役,整日无所事事。直到高中学妹帮他报名选秀节目,另一名同学演唱、周杰伦伴奏,因此得到吴宗宪赏识,以音乐助理职位签约了阿尔法唱片。

后来便有了歌迷们熟悉的“10天写50首歌就能出道”。制作人杨峻荣其实发挥着比吴宗宪更重要的伯乐作用,他在听完demo版的《可爱女人》后,兴奋地对吴宗宪说:“有个大咖你放了一年多……这个年轻人我要自己来带,你交给我。”不押韵的歌词、不清晰的咬字但极有“生命力”的音乐颠覆了杨峻荣的认知,他一开始就相信周杰伦“一定会红,而且大红大紫”。做完《JAY》的当天夜里,杨峻荣回家对太太感叹:这个年轻人如果没有成为传奇,那是我的责任。

用“一炮而红”形容周杰伦并不过分,盗版猖獗的年代里,他的*张专辑就在台湾地区畅销30万张,和当时的歌坛天王刘德华不分轩轾。而仅仅一年前,他在驻唱餐厅看到刘德华并被朋友引荐时,还羞于表现自己,被人说“怎么这么傻”。出道前,作为幕后创作者卖掉*首歌时,周杰伦请好友刘畊宏去吃高雄牛肉面,结果他的钱不够付账。

初入乐坛的周杰伦处在一种格外好胜,但还没对自己彻底自信的矛盾状态里。在幕后为别人写歌时,他已经有了《屋顶》《落雨声》《三暝三日》等反响不错的作曲作品,但也不时被刘德华、张惠妹等大咖拒收,周杰伦倒没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只是不服:“你怎么能不用呢。”

《JAY》的发布会前,经纪人看他紧张,问“你害怕没人来参加吗”,周杰伦装作若无其事,边盯着手机边小声说:“怎么会啊。等下别吓疯了哦,人都堵塞在门口。”*次去领奖时,周杰伦开口很傲慢:“我不希望我讲一半广告就进来,我多讲一点。”结果实际又讲得磕磕巴巴,事后承认自己“有点装模作样”。

好在这种状态没持续太久,外界的认可很快追上了他自己的野心。《范特西》《八度空间》《叶惠美》几张专辑后,2003年《时代》杂志将他称为“亚洲流行音乐新天王”,同年全球有8亿人从50个电台听到了《以父之名》。关于他言行举止和咬字方式的舆论拉锯也在慢慢减弱,周杰伦的“爱面子”,变成了一种总能被他兑现的“屌”。

就像中学时代留长头发一样,“与众不同”和“哗众取宠”只有一线之隔,在他自己看来,对外界维持着狂傲姿态是件有好处的事,因为这样也意味着没有退路。他在采访中被问“这么爱面子会吃亏吗”,周杰伦说还挺快乐,“演艺圈会有很多人攻击你,想拿箭把你射下来。我爱面子那就得挺直腰板,然后继续前进。”

某场演唱会前的准备时间,刘畊宏就发现过周杰伦又在强撑,他已经连咳了两个月,桌上摆着一包包药,双手交叉看着窗外,几个小时后就要登台。但看到朋友进了房间,周杰伦还是马上“哈拉一些有的没的,把压力藏在心里”。

刘畊宏与周杰伦

强撑最后指向的野心是什么呢?出道初期,周杰伦经常提自己的目标是罗大佑,影响力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成为“经典”,并把名字写在音乐史上:“做歌手就要成为历史,成为一个时代的‘代言人物’,成为一个时代的‘音乐教父’。”

02 最会变魔术的导演

某次参加访谈节目,周杰伦连着变了好几个魔术,还开玩笑说:“要提前想好副业,以后大家不听我的歌了,我就变魔术去了。”当时他已经发完专辑《魔杰座》,专辑销量连续第8年位居亚洲冠军,但这年也经常被视为他作品质量下滑的开始。

变完魔术的瞬间,周杰伦会微微低头,露出一副“刚弄出很厉害的东西,等着被人夸赞”的害羞表情,与他刚出道时的状态非常相似。

不过更多时候,周杰伦的目标似乎不再仅是在音乐上持续创造和超越自我了。2005年他首次主演电影《头文字D》,一举拿下金像和金马双料*新人奖,“《头文字D》非常安全,他不用演,穿穿衣服进去讲讲台词就完了。”杨峻荣认为,去饰演另一个人“需要点不同的东西”,当时周杰伦还没有,但处女作的成功还只是个开始。

《满城尽带黄金甲》让周杰伦也能在国内*规格的商业大片中有一席之地。2007年,他自导自演的《不能说的秘密》回母校取景,周杰伦自己出资3成,影片最后成为了那年台湾票房冠军。《大灌篮》圆了次青春期的篮球梦,后来的《青蜂侠》又进军好莱坞,周杰伦的身份更加复杂,在更多领域内释放着自己的能量。

周杰伦对电影的态度和魔术很像,即“音乐是专业,有成就很正常,兴趣如果也有成就,会带来加倍的开心”。但到再执导筒拍《天台爱情》时,他已经不能由着兴趣玩耍了,必须考虑“这电影如果我不演,票房可能会有问题”,身份复杂的同时,责任也在变复杂。

转变背后的一项核心因素是和方文山、杨峻荣合伙成立公司杰威尔,公司名JVR取自三人的英文名。周杰伦成了名副其实的“周董”,同时他也是公司的核心资产和最有效的盈利手段。“JVR”还有另一层含义:“just very romantic”,并不纯粹追求商业。“我有个理想是盖栋大楼,让朋友们全住在里面。”周杰伦说,某种程度上,杰威尔也是这份理想的载体。

可杰威尔在艺人运营方面并不成功,其运作模式在新媒体时代还是老一套的“传帮带”,也就是让周杰伦带着新人上综艺、拍影剧、助阵演唱会。但从南拳妈妈到浪花兄弟,从梁心颐到袁咏琳,杰威尔的艺人始终无法独立打响知名度。“浪漫基因”影响下,公司还不时投拍《熊猫人》之类既不叫好也不卖座的作品。

浪漫带来的不确定性需要周杰伦用音乐本业的稳定性来调和,从杰威尔时期的首张专辑《我很忙》起,周杰伦的专辑开始呈现出程式化的编排方式,快慢歌比例适中、“中国风”必须要有、“芭乐情歌”持续产出,早年家暴(《爸我回来了》)、反战(《止战之殇》)、环保(《梯田》)等多元选材则逐渐减少。

另一项变化是早年专辑中会有丰富的图景式意象,如吸血鬼古堡(《威廉古堡》)、伊贺流忍者(《忍者》)、三国战争(《乱舞春秋》)、唐人街武斗(《双刀》)、英伦探案(《夜的第七章》)等,这些作品的灵感基本来自电影和电子游戏,但在10年代,网络发达让听众获取类似图景的门槛降低,人近中年的周杰伦也很难在同样的维度上持续给人新鲜感。

周杰伦也有疲惫之时,有次头天做音乐做晚了,第二天公司还要求他起床拍广告,曾经演唱会感冒也要硬上的周杰伦,靠假装生病来推迟拍摄。“我其实可以随时结束,说我不唱了。但我有责任感,我是唱片公司老板,要养很多人。”

从《东风破》起,“中国风”是周杰伦最稳定的创作序列之一,后来传唱度极高的《菊花台》《千里之外》《青花瓷》等歌曲让周杰伦实现了与上一代人的和解,听周杰伦、学周杰伦不再是被长辈嗤之以鼻的事。

他在《开讲啦》里自述:“《菊花台》让很多朋友的爸爸妈妈也认识我,还有很多老奶奶说喜欢,我才知道原来听我歌的年龄层次这么广泛。所以我终于找到自己的特色,每张专辑要有中国风。”2008年,《青花瓷》甚至同时出现在了山东、江苏两省的高考试卷中。

有了全年龄受众、被社会主流所接受,也象征着周杰伦和那个开创潮流的自己渐行渐远。他需要考虑自己作品的价值导向,于是不厌其烦地对媒体阐释:《稻香》是在金融危机、地震爆发的阴霾背景下,写出的一首抚慰人心的疗伤歌曲;《听妈妈的话》可以告诉小朋友要孝顺、要好好读书……周杰伦的全民影响力达到顶峰时,也失掉了一些音乐表达上的反叛与锐利。

“写歌要有计划性了。”当被问及怎么照顾不同听众人群的口味时,周杰伦说,“年轻时候我不管这些,写得自己开心就好了。可进这个圈子久了,久了就会贪心,想让听我歌的人越来越多。”

03 *用“哥”的歌手

《周杰伦的床边故事》后,周杰伦连“鸽”6年,奶茶不离手,当当导师、打打游戏,被问为何不出专辑时“理直气壮”说“因为我都在玩”,歌迷对他的称呼从“周董”变成了“小公主”、“胖伦”。身形圆润的同时,周杰伦展示给公众的形象似乎也不再有任何棱角。

他早已不再卯着一口气,没拿到金曲奖就写首《外婆》嘲讽、被狗仔追烦了就写首《四面楚歌》痛骂。歌迷在演唱会上让他唱《学猫叫》,他也就唱了,有攻击也未必回击。

轻松起来的外部原因,是“华语乐坛走向衰落”,2019年周杰伦自己在INS分享《以父之名》的MV,配文“告诉你们我为什么现在很少听别人的歌,因为我16年前写的歌,到现在还在流行”。

此外,数字音乐进入版权时代,2015年杰威尔*次授权给网易云时费用为870万元,第三年就涨到1818万元,随后腾讯音乐高价买下了3年*版权,公司已经可以“躺着赚”。周杰伦甚至间接进入了资本市场,与他深度绑定的“巨星传奇”在2021年于港交所上市。

于是他在某场演唱会上和歌迷开玩笑:“我写了12首歌,听就好,可以不用买,因为我不是靠这个挣钱。”平和心态还展露在许多方面,再面对“你为什么能红”的提问时,曾习惯摆出傲视一切姿态的周杰伦,竟也会说自己“靠蛮多运气的”:“比我会唱的人有很多,他们就是少了伯乐。”

与之相伴的,是他每出一首新单曲,都有“审美庸俗化”、“作品口水化”的争议,《不爱我就拉倒》《Mojito》等6首老歌还都被收入了新专辑。二十年后“周郎才尽”的声音依然没有彻底消失。

关于周杰伦的“创作瓶颈”,一种常见说法是“文章憎命达”,周杰伦在出道前和出道初期就走完了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往后一路坦顺。而他偏偏又是天赋型的创作者,认为“写歌不用挤,而是像寻宝一样,只要灵感一来,大堆宝藏挖都挖不完”。可“宝藏”总有挖完的时候,当无法从现实际遇里汲取养分,作品厚度就很难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

再对比周杰伦曾经追赶的目标,他可能永远不会创作出像罗大佑的《东方之珠》《皇后大道东》那样能“代表时代”,具备历史和社会反思性的作品。可能也无法像李宗盛写《凡人歌》《山丘》那样,唱出对人生的豪情与豁达。他最熟悉的又能激起大众共鸣的情绪载体,也许就和人们怀念自己听歌的旧时光一样,停在了青春校园里。

不少歌迷打趣说,成家育女已经是周杰伦能遇到的*生活变动,周杰伦也认为“有小孩开启了另一种灵感”。《前世情人》是女儿几个月大时乱按的旋律,周杰伦就把它们组合起来变成一首歌,而《等你下课》里的“高中三年我为什么没好好读书”,也被他诠释成:“有孩子了,就希望她不要再走自己走错的路。”

对家人的情感本身是贯穿周杰伦创作生涯的母题,而他另一项创作上的原始驱动力其实只关乎“证明自己”。入行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天王级歌手,“写歌想让那些很红的歌手唱,不给钱都没关系。让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觉得,这么红的歌是我写的。”

显然,在世俗层面的自我目标上,周杰伦早就没什么可证明的了。既然已经超越了“自洽”,习惯以“哥”自居也并不让人意外。

至于艺术层面的目标,至少周杰伦自己曾认为:“艺术家要很天马行空,要很幼稚……艺术到了*,就是要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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