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90年代

去独联体倒点废钢材，回国转手一卖。您猜怎么着？几百万到手啦！

新剧《风吹半夏》里赵丽颖出国倒卖钢材的剧情，引来了一些想必非常年轻的观众的狐疑——90年代赚钱这么容易吗？借钱、赚钱都多说了一个零吧！不能因为她是大女主，故事就比《致富经》还夸张呀。

作为一名不愿透露年龄的老人，硬糖君有必要澄清：在90年代，赚钱这是这么容易、这么蛮不讲理、这么荒诞不羁！看看《我爱我家》里游手好闲的贾志新，就知道那年头倒腾“盘条”有多赚钱。

那句话怎么说的？“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倒爷就是赚一个“信息差”。80、90年代国内经济体制改革，部分管控商品由国家定价，其他商品则按照市场需求进行自发价格调整。其中出现的管控漏洞和价格差，养活了一大批倒爷。

苏东剧变后，更是衍生出跨境的“国际倒爷”。赵丽颖饰演的半夏，从莫斯科转战黑海倒钢材，还不算太魔幻的。最夸张的真实事件，是牟其中倒卖苏联飞机。当时他在火车上听说老大哥有意出售图-154飞机，但找不到买主。老牟打听到四川航空公司有意对大型客机换代，但嫌波音飞机贵，而图-154只需要5000万。“老牟深算”的他牵线搭桥，经过国家计委批准、国家民航总局同意，让川航成功购入飞机，牟其中赚了近一个亿的差价。

吴晓波在《大败局》中不乏悲悯地写到：“他们投身于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试验，同时也承受着转型社会注定难以避免的阵痛、煎熬和苦难。”正如《风吹半夏》的原著、阿耐小说的名字——《不得往生》。

在今天的影视还原中，日益远去的90年代越来越呈现为审美况味与怀旧情怀。后之视今，那当然是人人都爱的90年代。但身处其中时，我们竟恍然不知。

01、奇迹年代

一直纳闷赵丽颖到底适合什么妆造，有些红毯造型、时尚大片经常觉得圆脸不够时髦。直到《风吹半夏》解了谜，她就适合90年代风格。烫个大波浪，穿件干练的小皮衣，唇色是那种鲜红热烈但不妖冶的，这样的“款儿姐”谁不爱！

其实在《乘风破浪》里，韩寒已经完成过一次风格实验。电影中的牛爱花确实比赵丽颖本人更明艳动人，90年代金曲响起，KTV里的她神采奕奕。不过，和韩寒镜头下凋敝萧瑟的小镇情怀不同，《风吹半夏》极力塑造的是人人奋斗、意气勃发的九十年代。

那会儿，赚钱很容易，赚钱也很难。但总体来说，世界充满奇迹，人们也相信奇迹。欧豪饰演的童骁骑，91年坐牢的时候，赵丽颖刚开始倒买倒卖。到他出狱时，赵丽颖手里已经有小几百万资产。无他，全是靠各地废钢价格差“倒”出来的。

不得不说，半夏这个角色只能在90年代成功。为了去独联体倒钢，她债台高筑，把自己逼上绝路。这种“赌一赌，搏一搏”的心态实在是太过典型的90S风了。那会儿，一个人从身无分文到“万元户”甚至企业家，可能真的只需要敢想敢干，甚至有些天马行空。

剧中，赵丽颖听信了伍老板的话出国倒钢，结果所谓好朋友的儿子儿媳全是骗子。赵丽颖蹲守数日，终于找到“儿媳”尼娜，但对方说自己只是租来的演员。为了弥补，尼娜说她在黑海有个军方的舅舅手里有钢材。赵丽颖孤注一掷选择相信。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观众，的确可能被这些剧情弄得一惊一乍：这TM也行？与财富传奇相伴而生的，自然是冒险家、骗子与无尽深渊。有成功倒卖飞机的牟其中（后来坐了16年牢，2016年出狱，2018年宣布继续自己20多年前的满洲里开发计划），当然就有被骗得原地打转的伍老大。

当年的企业家中，最不缺半夏这样的赌徒，更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好大喜功。《大败局》中随便拎出一个案例，你都会觉得我在满嘴跑火车。1996年，秦池以3.212118亿的天价夺得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广告标王。记者问这个数字是怎么计算出来的，时任秦池酒厂厂长姬长孔回答：“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1992年，正处于电脑事业*的史玉柱决定建造巨人大厦。原计划建38层，来视察的大领导说楼的位置很好，为什么不盖更高一点，于是加码到54层。又听说广州要盖63层的全国最高楼，为争“最高”，遂改为64层。到1994年初，又觉得64不吉利，巨人大厦设计方案最终定为70层。原计划需要2亿资金，70层则要12亿。如此投资决策，焉能不败？

但当你处于从未经历过的狂热商业氛围，到处都是张口就能咬到的肥肉，难免分不清野心和梦想，现实和虚妄。

02、90年代元素图鉴

90年代忽远又忽近，影视市场热衷展现它，是近几年才开始的。毕竟，只要一个时代距离目下超过20年以上，它就会变得神秘而可爱。（但一些人甚至开始脑内美化计划经济时代，以其为“反内卷”“平等”，恕硬糖君不敢苟同）

早期复原90年代的影视作品，最趁手的工具是怀旧金曲，先把观众的耳朵带回去，几乎到了泛滥的地步。《夏洛特烦恼》上映于2015年，夏洛穿越到高中时放的歌是《公元1997》。片中他与“假那英”春晚合唱的曲目，正是1998年春晚真那英和王菲合唱的《相约九八》。

片中最爆的BGM《一剪梅》，收录于费玉清1983年的专辑中。夏洛在校园广播站演唱的成名曲是许巍2004年发行的《曾经的你》。由于穿越的设定，电影将一些2000年后才发行的曲目“提前”拼贴到了90年代。拼贴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年代界限，以至于那英为电影唱的主题曲《有个爱你的人不容易》也充满了90年代苦情歌氛围。这首歌其实发行于2015年，但总有一种从90年穿越而来的耳感。

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宿舍楼管电视上播放的是1992年的《新白娘子传奇》。《风吹半夏》则汇集了Beyond的《喜欢你》、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黄品源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飞驰人生》里，让人记忆深刻的有1990年的《光辉岁月》和1992年的《大哥你好吗》。尤其是后者，写尽90年代“打工潮”的大时代与小人物。创作者陈小奇听说一个朋友的哥哥离乡到广东打工，最后却杳无音讯，有感而作。一句“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无比真诚，是当下流行歌曲早已忽略的人情味。

需要明确，一个年代不只有耳朵记忆。除了文娱生活还应该包含经济生活、社会生活等各个方面才够真实。在韩寒电影的空间复原中，90年代有灯红酒绿的歌舞厅以及残忍冷酷的帮派。《乘风破浪》中小马远走，六一身亡，阿正入狱，小花产后抑郁自杀，歌舞厅也被拆除了。繁华一时，却避免不了消亡的命运。

90年代有没有那么多帮派，硬糖君不敢说，但各种好勇斗狠的离奇故事确实听过不少。真正从90年代走过的人不一定会用那样审美、抒情的眼光回望昨日，但90年代的“乱”，一定能达成共识。

车匪路霸、抢劫盗窃乃至离奇命案，都不是电视里才有的情节，而是身边三不五时能听到的真事儿。纪录片《中国西部刑侦大案纪实》里的凉山爆炸案、汉源枪战、青城后山杀人案，显示了那个年代阴冷、混乱的一面。由于监控设备的落后以及刑侦手段的局限，一些悬而未决的案件成为不少当地人心中的特殊年代记忆。

欧豪主演的《胆小鬼》，比较全面地再现了90年代东北小城的风貌。四个死党听着梁咏琪的《胆小鬼》，吃着城里刚开的洋快餐，讨论着未来的理想。突如其来的凶案，冲淡了他们的友谊，迫使他们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相比《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里的阳光90年代，《胆小鬼》显然是“灰色版”的。

03、大女主小传

还原某个年代，凑元素容易，但让人身临其境就很难。这就是为什么《我爱我家》里宋丹丹“失忆”回年轻下乡那会儿，全家扮演70年代但却费力不讨好的原因。

还原时代，最关键的命题还是塑造那个时代的人物。《风吹半夏》中的许半夏算相对成功的，她的言行举止特别像记忆里、想像里的90年代女企业家：逮住个人就能有说有笑攀交情，与一帮大老爷们喝得酩酊大醉，孤身闯荡黑海与外国军方交易。

在那个激情年代，中国企业界和企业家形成了一种非理性的市场运营模式和思维。涌动在激情之中的那股不可遏制的扩张冲动，上演了一出世界瞩目的崛起大戏。

必须要明确，当影视剧塑造90年代人物时，他/她处于怎样的思想变动中，对这种动态变化的把握才是人物出彩的立身之本。在《我爱我家》里，就能明显感受到当时方兴未艾的市场经济给人们的思想、生活带来的巨大冲击：

老干部傅明老人立志要在商品大潮中“学游泳”；贾志国作为优秀的青年知识分子，没能抵御一瓶XO的物理诱惑和心灵冲击；和平女士开始走穴挣外快，迅速膨胀一切用钱说话；张凤姑本是家中小保姆，和贾志新一起去海南闯荡，成就了一番打工妹传奇。

想到这里，90年代创业大女主的范本应该是如今勇闯直播圈的张兰女士。1991年，张兰拿着在加拿大打工积攒的两万美元，回国创立了阿兰酒家。张兰会在结账时给客人表演“徒手抓蛇”，大妈做可能让人感到害怕，可当时张兰是美女一枚。大家你传我传，美女抓蛇就成了阿兰酒家最招牌的营销事件。

遇到吃霸王餐的客人，张兰抄起酒瓶子就敢往上冲。您瞧，抄酒瓶子的工作在《风吹半夏》里被交给欧豪了，也就是说赵丽颖的角色虽然夸张，比起张兰还收敛着呢。这要再附加上武力值，群众肯定更觉得假了。但现实往往真就这么戏剧化，就像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法。

文学怀旧通常是焦虑和危机的反映，影视怀旧也多少说明了当下的固化和沉寂。在那奔腾的90年代，仿佛每个人都被许诺了更好的未来。尽管一些人得到了，一些人得到又失去了。但下一次他们会跑得更快，逆流而上，奋力向前。

1994年，长者来到当时是本土电脑领头羊的巨人集团视察，说：“中国就应该做巨人。”此后，虽因进口电脑大举入境、保健品事业经营不善、巨人大厦烂尾遭追讨，巨人名存实亡。但接着还会有做“脑白金”的巨人，做《征途》的巨人，这应该就是长者想让我们做的那种“巨人”吧。尽管我们那时too young，现在也sometimes na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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