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无孔不入的消费社会,睡眠也成为了一种抢手的商品。
睡不着,这大概是当代社会人的通病。为了解决这可怜的睡眠问题,很多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能够一夜好眠。
只不过钱也花了,睡眠用品也买了,各种攻略也看了,到头来多半还是眼睛瞪得像铜铃,无奈到天明,最后不得不感叹一句:睡个好觉,怎么它就这么难?
这期我想和大家来聊聊失眠这件事,以及我们睡觉的时候,是谁在从我们身上在赚钱?
01
先说结论,在我看来,睡眠的商机有两类。
首先是剥夺你的睡眠,让你把睡觉的时间拿去消费,拿去娱乐,从你的身上赚钱。
然后等你没办法正常入睡以后,你睡不着的时候,再向你贩卖睡眠,帮助你好好入睡,从你身上再赚一遍。
当下人们所面临的种种睡眠问题,追根溯源,都可以追溯到工业革命。
在农业社会,人们的生活总逃不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奏,但在工业革命之后,随着资本主义的扩张,人们的活动半径逐渐从农村转移到了城市,并且以牺牲自我睡眠的时间被迫转换成了大量城市劳动力。
工业生产的节奏下,诞生了每周7天,每天24小时的工作制,有了大夜班小夜班。到现在的互联网时代,则是更猖狂的996或是007。
与农业社会遵循自然规律不同,工业社会的逻辑里,时间与产出,与经济利益几乎直接相关。
老板自然巴不得每个人都是永动机,再不济,能熬鹰也行,但偏偏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形成了睡眠这个自我保护机制,睡眠无法被彻底剥夺,那就只能被不断剥削。
而原本自然运行的这一套睡眠机制遭到了人为干预,不可避免就会带来恶果。
某种程度来说,失眠是现代化,工业化过程所诞生的「社会病」。
而20世纪后半叶,睡眠又经历了一轮剥夺。
大众传媒的出现,本质上是时间的另一种商品化,人们出卖时间,获取娱乐和资讯。而商家就通过在娱乐和资讯中掺杂广告信息来换取利益。
通过大众传媒,人们在生产者的身份之外,又多了一层消费者的身份。工作之余,通过消费娱乐,人们继续为现代社会贡献着自己的价值。
到这个阶段,必要的8小时睡眠,就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敌人,最后一个要攻克的桥头堡。
只有在睡眠中,人们既不生产,也不消费,睡眠带来的收益完全属于睡眠者自身。
有趣的是,人们往往不希望工作影响自己的睡眠,但当娱乐侵占睡眠时间,人们对此毫无警惕。
如果大家有印象,都会记得以前的电视台,深夜都是没有节目的,一般都会是广告内容,或者干脆给你一个彩色马赛克。但小时候,即使只有广告,我也愿意不睡觉,蹲在电视前看得津津有味。
而到了互联网时代,游戏、社交网络和短视频对睡眠时间的侵占就比电视台猛多了。
前几年我还熬得动夜的时候,特别喜欢玩一些战略经营类游戏,动不动就是一抬头天都亮了。抖音刚火那两年,刷短视频刷到四五点也是经常的事。
而就在这样的过程中,睡不着,不想睡,没时间睡的人们,正在被「失眠」这个现代病压榨出越来越多的剩余价值。
而中国在过去几十年里,走完了西方国家上百年走完的路,睡眠的压缩,在这个过程中就显得尤为明显。
据中国社科院联合喜临门在今年最新发布的《中国睡眠研究报告》的数据显示,2012年,我国人民的平均睡眠时长为8.5小时,到了2021年则只有7.06个小时。
10年时间,我们的睡眠总时长减少了大约1.5个小时。
所以说,即便人们再不愿意,但处在整个时代大环境之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更何况,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卷,这也使得失眠问题有个明显的趋势,那就是患上失眠症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02
当然,大部分人失眠的症状也是各有各的不同。
有些人,是真的无法入睡。一般来说,如果你超过30分钟才能入睡,且这种情况持续了三个月以上,那可以被归为真正意义上的失眠患者。
有些人,则是因为自己不想睡,因为第二天不想起,想好好享受难得的睡前自由时光。这种「主动性失眠」,一旦养成了习惯,变成新的生物钟之后,也可能会带来失眠的后果。
还有些人,则是因为种种外在原因不得不熬夜,被动性的失眠。不是不想睡,是不能睡,这大概是很多打工人的心声。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印证的正是大多数年轻人们的生活现状。毕竟每个人在每个阶段总会有各自要面对的难关,要处理的难题。当积累的情绪压力越来越大之时,人们就更容易在夜深人静之时,怀疑自我,怀疑世界,从而无法安然入睡。
第二天早起,又会因为一整夜没有睡好,仇恨全世界。慢慢的,这就成了一种焦虑的死循环。
本质上,我觉得大家使用种种助眠产品,也只是为了对抗焦虑的无奈之举。而商家看中的恰恰也是这点基本的人性。
如果你一到夜深人静就精神亢奋,就辗转难眠,不要觉得孤单,因为彼时彼刻的你*不是一个人。在国内,至少有3亿人和你一样,同是天涯失眠人,存在着入睡障碍等种种睡眠问题。
根据艾媒咨询去年发布的《中国睡眠经济行业研究报告》,国内的失眠人群主要以22—40岁的中青年为主,占比为74.3%。再细分下来,其中比重最高的年龄段是31—44岁,占比为43.4%。
这年龄区间正是大部分已经上老小下有老的80后以及*批微微头秃的90后。当然,00后们也逃不过。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每一代都在失眠。
03
某种程度上,失眠确实已经成了当今社会的显性问题。豆瓣上数以十万计的人聚集在以失眠为主题的各种小组内,以寻求同类和安慰。社交媒体平台上,关于失眠的热搜话题和表情包层出不穷。
而拯救睡眠,也因此成了一门大生意。
有人尝试口服液,有人迷信褪黑素;有人依赖哄睡师,有人遍寻治疗仪。一场由3亿潜在的消费人群所撑起的「睡眠经济」就这么应运而生,并且一年比一年火热。
从数据来看,其整体的市场规模从2016年的2616.3亿元增长至2020年的3778.6亿元,五年内增长率为44.42%,预计到2030年将突破万亿元门槛。
不过在我看来,睡眠经济虽然看上去有着大好的钱景,但由于失眠的特质,其在当下是可类比「元宇宙」等诸如互联网热潮的最为玄学的存在。
首先,毫无疑问,所有失眠的人都有着极其强烈的想要依靠消费某些东西以解决失眠问题的诉求,区别只在于各人所青睐使用的方法和产品不同,也不排除有很大一部分人其实是尝试了各种方法的,所谓病急乱投医。
不过,正因为失眠虽然具有普遍性,但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又各有特殊性,所以失眠问题往往很难得到一个明确的能够适用于大多数人的解决方案,从而沦为了很多「智商税」产品的重灾区。
看看市面上大多数标榜着自己能够助眠或者治疗失眠的产品,我们可以来做个简单的分类。
一是药品类的,大家最为熟知的就是安眠药。鉴于安眠药现在属于处方药类别,而且在服用剂量上稍有不当就可能会危及生命,因而在通常情况下,只有少部分非常严重的失眠患者才会在医生的指导下通过吃安眠药来让自己入眠。
二是产品类的,其中还可以细分为两种,一种是主要功能为睡眠监测或助眠的产品以及仪器,比如各种品牌的智能手环、手表。它们基本上是通过监测你的心率、快速眼动状态等数据,来判定你的睡眠状态,再给你以积极的睡眠建议。
像我在很多年前就买过手环,包括现在的Apple Watch也可以设置睡眠模式。
但我个人觉得这些监测的数据未必准确,比如我明明躺在床上一两个小时都没闭眼睡着,第二天看到这些时间大概率都被归为了浅睡眠;而有的时候,我看到深度睡眠才那么点点时间,反而会更焦虑。
所谓的睡眠仪、助眠仪之类的产品,有戴在头上的,有拿在手里的,我没有使用过,但光看电商平台上动辄一两千的单价,再加上一些模棱两可、甚至是夸大其词的广告用语,我就有警惕心了。
另一种就是家居类产品。从床垫、枕头,到耳塞、眼罩,以及香薰、助眠喷雾等等,现在的家居用品「助眠」成了至关重要的主打性能,各种产品像是卯足了劲要为我们打造一整套精美的睡眠家居系统。
事实上,我身边有朋友确实也是这样,似乎习惯了睡前得要焚香沐浴再加泡脚,然后躺在花了大价钱买的舒适的床品上,戴上耳塞、眼罩,硬是把一场普普通通的睡觉行为上升到了充满仪式感的入眠礼。
对此,我只能说,没办法,为了睡一个好觉,大家都魔怔了。
相比而言,食品类的产品更像是药品的替代品。被越来越多人所推崇的褪黑素就是其中代表。
我还记得在今年年初热播的网剧《开端》里,男女主开启循环的入口就是睡眠,大白天的他们没办法睡着就只能靠吃褪黑素。
不过,褪黑素是否真的有用呢?从神经科学角度来讲,褪黑素其实是我们大脑松果体分泌的一种激素,它存在的作用主要是为了提醒我们即将要进入睡眠模式。
在神经学教授马修·沃克的著作《我们为什么要睡觉》中,关于褪黑素有个形象的比喻:如果把我们的睡眠当成一场百米赛跑的话, 那么褪黑素其实就相当于提供正式指令,让我们开始睡觉的那一声枪响。
也就是说,褪黑素本身是不参与睡眠这个过程的。
而褪黑素原本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分泌的越来越少,基本上到30岁以后就只有高峰期的一半。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年纪越大的人越不容易睡着,这是一个无法逆转的自然规律。
现在市场上的褪黑素产品,也只是利用了这一特性,相当于通过食疗给我们人工添加更多的褪黑素,促使我们在临睡前产生更多要睡觉的意愿。
尤其是在去年,褪黑素被正式列入保健食品原料目录之后,国内的相关保健食品就更多了。
顺便说一句,其实国内最早将褪黑素包装成保健品的,就是曾经专攻老年市场,红极一时的洗脑品牌脑白金,它的主要成分就是褪黑素。
在我看来,褪黑素可能就跟喝咖啡提神一样,起初确实有点用,但吃多了也会对它免疫加上瘾。就像我以前喝上一杯咖啡,白天就能生龙活虎,现在就算喝上两杯依然萎靡不振。
而且关于褪黑素的种种副作用也有相关报道,总而言之,大家也不能盲目依赖于某一种产品。
褪黑素之外,还有诸如甜梦口服液、酸枣仁养生茶、各种助眠功能性饮料,以及被投资人热捧的睡眠软糖等等。
看上去花样繁多,但其中有多少是真的有点效果,有多少又是蹭着助眠的噱头圈钱的,我想每个人心里也有杆秤。
04
事实上,褪黑素也好,还是其他的助眠类食品也罢,之所以能让大家觉得有效,主要也是因为它们的「睡眠安慰剂效应」。
通俗来讲,大家也只是求个心安,在某种心理欺骗机制下,越是无法即时反馈的东西越能让大家上瘾。
此外,除了以上这些产品,现在市场上还有很多专门为失眠人群打造的各类APP,内容则主要分为冥想和哄睡两大块。
如果说助眠类的各种产品容易沦为「智商税」的重灾区,那么这些APP则成了骗局的多发地。
关于冥想,我之前在也有提到过,这种源自于宗教的养生方法随着商业化已经逐渐有被「妖魔化」的趋势。
而鼓吹它能治疗失眠,只是商家们紧紧抓住了冥想讲究心无杂念的表面特性,失眠的人由此锻炼心境,从而获得身心上的某种安宁,以更好地进入睡眠状态。
而哄睡,在国内则是和直播差不多同一时期流行起来的。
这股潮流一开始其实缘起于西方。2010年,美国一位叫做詹妮弗·艾伦(Jennifer Allen)的医疗工作者,在一个健康网络论坛上遇到了一群人声称体验过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
于是,她组织这群人建立了一个互相交流的社区,并且把这种感觉命名为ASMR(AutonomousSensoryMeridianResponse),中文译为「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
维基百科对此的解释是一种从头皮开始并向下移动到颈后及脊椎上方的发麻感觉,大多会依靠一些敲击声、水声、甚至是掏耳朵、梳头发等种种声音的律动来达到这个效果。
2014年,ASMR主题类的视频逐渐在国内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发酵,并且被冠以一个更加标题化的名称,叫做「颅内高潮」。
不得不说,这个命名真是抓住了精髓。格局一打开,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商业想象空间。
随着直播平台兴起,ASMR主播成了*批网络哄睡师。
而一旦一件事情变得有利可图,慢慢它的发展就不受控了。不管是在线音乐平台,还是直播平台,原本为了助眠的ASMR类音、视频,有的开始走起了旁门左道,打起了擦边球,走向软色情。
虽然这股风潮在2018年迎来了有关部门的监管,但不得不承认,如今依然还存在着一些灰色地带。
到现在,网络哄睡师变成了一个更加具体化的职位。你在淘宝等电商平台上搜索,就会发现有很多提供相关服务的店家。这些哄睡师基本上是按小时来收费,每小时从几十块钱到几百块钱不等,然后通过唱歌、讲故事、陪你聊天等方式来哄你睡着。
但因为缺乏行规,再加上从业人员水平不一,往往会发生很多经济甚至是情感纠纷。可能你本想花一小时买个哄睡服务,但因为种种原因,得不断续单加价,然后成了那个冤大头。
说白了,这就当于看不见的陪聊。
个人觉得,这些哄睡师的声音大多拥有相似的特质,那就是很像以前的午夜电台DJ。像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听收音机,一般到了深夜,不管你调到哪个频道,都是类似的声音在讲一些情感故事,之后跟着的就是什么男性前列腺炎、性功能障碍等广告。
以至于我现在已经有了某种ptsd,尤其是在睡不着的夜晚,还要让我听着这些声音入睡,那我大概只会越听越起劲,然后在想怎么还没有进广告,差评。
05
在这个无孔不入的消费社会,睡眠也成为了一种抢手的商品。
我们花钱购买睡眠,但又总是在五光十色的夜生活,被算法支配的娱乐产品面前,轻易地把我们的睡眠时间抛弃。然后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撑着朦胧的睡眼,去面对加班,面对996,换取更多的收入。
这些收入的一部分,最后又变成了昂贵的床垫,效果不明的小药丸和千奇百怪的睡眠服务。
说到底,想要依靠消费来反抗消费社会的秩序,依靠出卖自身价值来获得自身的幸福,是存在着底层悖论的。
而我觉得最可怕的是什么呢?是把缺觉、失眠看作常态,而把睡眠看成一种毫无上进心的情况。
我们在学生时代为了完成作业和上学而晚睡早起,工作后又要因为加班应酬缩短睡眠时间,成家以后又要因为孩子而起夜。我们似乎特别容易进入一个疲劳的循环,告诉自己,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能睡一个好觉了。
睡眠作为一种本能,却逐渐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以我自己为例啊,有时候睡的时间稍微久一点,甚至会产生一种羞耻感,好像只要什么都不干,就是浪费了生命一样。每到睡觉的时刻,不是想好好休息,而是赶紧睡着吧,不然明天起不来,还有事情要干怎么办,于是越来越焦虑。
或许只有正视睡眠,把睡眠看做理所应当,才是比褪黑素还有各种助眠手段更有效的办法吧。
希望大家都能拥有一个良好的睡眠。
参考资料:
《2021年中国睡眠经济行业研究报告》,艾媒咨询
《三亿中国人的一夜,值一万亿|6000字深度调研睡眠产业》,沈帅波
《何以入睡?失眠催生的新经济浪潮》,袁国宝
《颅内高潮,耳语色诱,被色情玩坏的ASMR》,一本黑
《睡眠经济兴起,哄睡师一个月标价竟高达1万八千多》,潇湘晨报
《我们为什么要睡觉》,马修·沃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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