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媒体近来宣称,小红书已成为当下时代精神的表征之一,其依据是,“消费是我们当代生活最重要的现代性特征之一,小红书则已经成为今日中国最重要的消费展现空间,或许没有之一。”
巨潮认为,小红书有自己清晰成熟的目标受众和文化属性,这些受众和文化是中国商品经济乃至社会重要的组成部分。但要说“成为时代精神代表”,还是有些太过了。
法国杰出的思想家、导演,情境主义代表人物居伊·德波,曾在其《景观社会》一书中提出:“在现代生产条件占统治地位的各个社会中,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的积聚。直接经历过的一切都已经离我们而去,进入了一种表现。”
具体表现为,少数人演出,多数人默默观赏的某种表演。社会权力和社会资本制造了充斥社会上方方面面的“景观性演出”,多数人成为景观支配的受众,他们缺乏审辨力,却沉醉于观赏各种演出。
作为社区型电商平台,小红书可以称之为景观社会的典型案例。在这里,真实的世界更像是可有可无的背景板,而人们所刻意塑造的景象,却升格成为了“看似真实”的存在。就像那些充斥着爱马仕、五星级酒店和各种精致消费,形成了“部分可看的现实”,在小红书上叠映成重重景观,改变了真实、现实的消费世界。
这些景象不停制造欲望,而欲望决定着人们以何种方式支配自己有限的财富,乃至于如何支配自己的时间和人生。景象成为了社会消费的决定性力量,但它却并非是人们的实际需要。
显然,这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时代精神。
01 消费分化
一种“被向往的生活”。
2013年,瞿芳和几个朋友凭借自己的海外购物经验,以PDF的形式做了一份出境购物攻略指南,其中 美国的部分还是瞿芳自己写的,指南的内容甚至可以精确到了哪个街道哪家奢侈品店正在打折。
短短一个月内,其下载量就超过了50万,而这本指南的名字就叫“小红书”。
之后,大获成功的小红书正式上线了APP,彼时中国的消费升级热潮如火如荼,但海淘渠道极其有限。瞿芳抓住了国内消费者对海外了解匮乏的痛点迅速崛起。据瞿芳回忆,“APP上线还没有多久,正在过春节时接到同事电话得知,服务器爆了。仅靠节假日期间用户的口口相传的口碑,用户量在七天里增长了七倍。”
值得注意的是,在十年前就愿意耗费大量时间、金钱成本进行海淘甚至出境的用户,无疑是经济条件优渥,且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消费者。作为数据参照,2013年时,中国国内居民出境一共是9819万人次,其中还有大量多次出境重复计算的数据。
这一批种子用户就决定了,小红书的基因跟其所在地上海一样,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财富、精致与生活方式上的西化。
某种程度上,小红书十年间飞速发展的背后,体现的是我国高端消费市场的蓬勃增长。如奢侈品巨头LVMH集团今年一季度17%的销售额增长,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中国市场的复苏。其首席财务官在电话会议上表示:“中国约占LVMH在亚洲地区业务的80%,时装和皮具部门在中国的增长达到了两位数的百分比,是推动该部门销售增长的主要动力。”
受益于中国市场的增长,LVMH集团CEO贝尔纳·阿尔诺甚至冒着40度高温,开启了疫情后的首次访华之旅。据彭博社报道,阿尔诺此次访华的行程包括与几个城市的当地团队会面。
但小红书的问题在于,其更多反映的是中产阶级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低收入群体的关注度却几近于零。
可以说,小红书在消费主义的环境下孕育而生,又成为了消费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并通过制造欲望,将其推至盛行状态。正如MCN机构“摘星阁”的创始人张嘉怡所言,小红书博主人设的奥义就在于,成为“女人都会喜欢的女人”,并展示一种“被向往的生活”。
02 时尚红利
时尚成为了小红书最重要的标签。
“消费升级不是让上海人去过巴黎人的生活,而是让安徽安庆的人有厨房纸用、有好水果吃。”
黄峥这句广为流传的话,或许正是对小红书局限性的注解。与着实让几亿下沉市场的消费者*次体验网购不同的是,小红书过去十年的发展,更多依托于城市消费者的“时尚红利”。
早在几年前,小红书时尚行业负责人赤木就曾表示,时尚已经成为小红书社区用户标签提及率最高的品类,小红书也一直通过各种活动,来推动小红书时尚品类的引进。
2020年,小红书上线“时尚合伙人”活动,通过在站内一个月的征集和票选活动,最终选出了不同风格的时尚穿搭博主,分别与4位明星在小红书进行直播,分享时尚穿搭经验。
时尚成为了小红书最重要的标签,也成为了其作为一个平台筛选用户、商家的关键指标。但脱离商品属性,从社会角度去分析,就会发现时尚其实本身是一种阶层分化的产物,是社会识别和社会区别的重要机制。
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曾提出时尚消费的概念。他认为,时尚消费是“示同”和“示异”的结合:所谓“示同”,是通过消费来表现自己与所认同的社会阶层的一致性;“示异”则是通过消费显示自己与其他社会阶层的差异性。
实现消费差异化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买进口货。成立十年来,小红书的Slogan 经历了 " 找到国外的好东西 "、" 全世界的好东西 "、" 标记我的生活"三次变化,它们见证了小红书从购物走向生活的战略方向,但不变的是对于时尚消费示异消费的标榜与追求。只是因为大环境的变化和企业规模体量的提升,这种标榜逐渐弱化了进口消费和海外消费的标签。
从商业视角考量,生产力的提高就决定了一定会出现生产过剩,而消费主义的出现对去库存很有好处。阶层分化的出现,也需要一些人努力在消费层面去“求异”,以将自己与他人区别开来,他们也需要指引性的内容辅助。
从这种角度而言,小红书无疑是成功的。但若将其商业上的成功进一步夸大,甚至于去鼓励这样的消费主义进一步加剧、阶层分化进一步加深,那无疑意味着更高的社会风险和政治风险。
在《北京折叠》里,生活在第三空间的老刀,冒险穿梭到*空间,他的目的是想把女儿送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像《三十而已》中的顾佳一样,超前消费只为了买到最新款的限量手提包,以此达到阶层跃迁的错觉。
而这,绝不应该成为被鼓励的时代精神的一部分。
03 危机隐藏
透支型消费会导致社会不稳定因素的出现。
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
这其中有两层意思:一方面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日益增长,另外一方面,“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是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障碍,这其中不仅有需求不被满足的因素,也有“不平衡”的因素在。
也就是说,不平衡和不充分是两回事,不充分意味着局部不足,不平衡意味着局部过剩或过度。两方面问题都会影响人民实现美好生活的目标。
日前,中金公司发布了一份关于中国财富分配结构的报告。报告显示在私有财产人群划分中,最富裕人群共有460万人,占总人口的0.33%,总资产为290万亿元,占私有财富量的67%,人均占有财富6300万元;中产阶级共有9900万人,占总人口的6.9%,总资产为110万亿元,占私有财富量的25.6%,人均占有财富111万元;剩下的13亿普通群众占总人口92%以上,占有财富量为30万亿元,人均2.3万元。
前总理也说过,我们人均年收入是3万元,但是有6亿人每个月的收入也就1000元。
尤其是在经济下行期,资产负债表衰退,普通群众是寒潮中最容易受伤的群体。因此其消费表现持续通缩,而财富阶层受到的影响相对较低。
增值是资本的原始本能。一旦有适当的利润,其行动就会大胆起来。如果高端消费或者说时尚消费能给商家带来更高的利润,同时消费者因为种种原因产生了足够的需求和消费动力,那么资本就会朝向这个市场去发展。在赚取利润的同时,透支人们的消费力。
以汽车行业为例,据麦肯锡预测未来10 年,占汽车市场2%-3%规模的豪车市场年均增长率将达到8%-14%,而其他中低端市场的规模几乎不会增长。而以小红书等为代表的一些消费内容类平台可能在加速这一过程。这是值得警惕的。
过去很长的时间里,中国社会以崇尚节俭朴素为荣,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复杂的气候和社会因素都决定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必须为自己和家族的长期利益去打算和准备。大规模的透支型消费,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往往意味着风险抵抗力的削弱。长期来看,这不利于社会整体的稳定。
类似的事情也在世界历史上不断上演。罗马帝国的奢靡就是其堕落的开始,更是他们走向灭亡的关键原因之一。当时贵族们用黄金装饰自己的墙壁,用大理石装饰自己的地板,平民也以劳动为耻,以奢侈为荣,他们卖掉了自己的土地,宁愿到城市中去当无业游民。
马克思对此是这样评论的:
“如果一个时代的风尚、自由以及优秀品质都受到损害或是完全堕落了,贪婪、奢侈、放纵则充斥着整个社会,那么这个时代则不能被称为是幸福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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