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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味儿最淡的城市,太彪了

实际上,大连不仅讲话没有东北口音,甚至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审美偏好都与其他东北城市大相径庭。
2023-07-07 15:01 · 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李葵   
   

“这个彪子,那个彪子,你才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彪子!”

作家谈波的小说《大连彪子》含“彪”量极高,小说中的“我”,老家原在山东胶县陈家庄,后随军搬到大连甘井子战备街道。在“我”的山东老家,人们调侃一个人有病,喜欢说“痴巴”,可到了大连,人们却喜欢将同一类人称呼为“彪子”。

“‘彪子’远比‘痴巴’内涵丰富,用途广泛,而且意味深远,骂街、恋爱都少不了它。它响亮、痛快、过瘾、解恨,能发泄无以名状的情绪,表达极难言传的心意。大连城市历史短暂,正在建立自己的传统,流行词汇频繁更迭,只有‘彪子’经久不衰,愈磨愈利。”谈波如此解释。

大连市民热爱“彪子”一词,暧昧中的小年轻,嗔怪对方一句“彪子”,是彼此言谈不再拘谨的明证,关系基本就确定了,甚至大连政府官员都喜欢用“彪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彪子”并不是一句骂人的话,书中写道:“我在粗略评估某个人时,标准只有两种,‘彪子’和‘一般’,‘一般’是指那些普普通通、没什么吸引力的人,‘彪子’则指那些特殊的、令人感兴趣的,拿破仑、巴顿、梵高都是彪子。”

在同一本小说集中,还有一个故事《长春炮子》,叙事风格明显要比《大连彪子》生猛得多,书中写道:“年轻人崇尚暴力,就是碰,就是磕,每条马路都有大哥。”

那个被道上兄弟一直念叨的义气大哥“长春小礼”,就是在一次又一次战斗中成长起来的,他的成长路径通过他的名号便可知晓一二——最早是“五马路小霸王”,后来是“新民胡同小礼”,再之后是“南关小礼”,等他打完最著名的一场战役,自此彻底升格为“长春小礼”。

小说里,曾经无比崇拜“长春小礼”的小弟,如今也已62岁,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咋样,不山吧?”所谓“山”,就是“山货”的“山”、“山炮”的“山”。打打杀杀大半辈子过来,老四对自己要求不高——“不山就行”。

从口头语的差别,足以窥见大连与其他东北城市的不同,曾有人归类——黑龙江话、吉林话,讲起来是一股大碴子味儿,而沈阳话是苣荬菜味儿,等到了大连,就是一股海蛎子味儿了

实际上,大连不仅讲话没有东北口音,甚至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审美偏好都与其他东北城市大相径庭。无疑,大连是东北味儿最淡的城市。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除了城市构建伊始的历史沉淀,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独特的风土人情、当地的气候,乃至食材,都能影响人的行为习惯、言谈举止。

当东北其他地区千里冰封之时,大连*气温也不过零下10摄氏度左右,甚至还能下海游泳;当东北老铁哈着气围坐在一起,吃铁锅炖大鹅、酸菜炖粉条时,靠海吃海的大连人,几乎顿顿离不开海鲜,很多餐宴上的经典大菜,也更偏向于鲁菜。

就这样,慢慢有了“辽宁沈阳”“中国大连”的说法,其观感非常类似于“山东济南”“中国青岛”“世界潍坊”“宇宙曹县”。当然了,这种称呼更多是一种调侃。大连为什么东北味儿这么淡,大连人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东北人吗?东北其他地区的人怎么看?

带着这些疑问,《新周刊》找到几位在不同领域工作的东北年轻人,他们分别来自大连、长春以及齐齐哈尔,工作领域涉及传媒、音乐以及数据分析。他们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也不想讲过多太偏激的话,他们倾向用A、B、C来指代自己,毕竟个体的看法没办法代表整个城市。

以下是三位东北年轻人的讨论。

东北菜和鲁菜的交汇地

A:东北人爱吃硬菜,这一点毋庸置疑,印象中几道比较典型的东北菜,几乎全是肉菜。我小时候爱吃的油滋啦,现在看起来还挺不健康的,还有锅包肉、熘肉段、酱骨棒,每一道都贼实在。

东北菜主打的就是实惠,全都用大盘子,点菜别贪多,吃不了剩下浪费。有一次,我带一个南方朋友回家玩几天,在餐厅吃饭时,他看着大铁盆一般的餐盘,偷偷跟我讲,他有一种去公园准备划卡通游船,最后却登上了航空母舰的荒诞感。

B: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2008年CCTV-1黄金时段上映的一部电视剧《闯关东》,说起来也是时代的眼泪了。我到现在都记得看完电视剧,家里人对闯关东以及老朱家开的饭馆菜系的激烈讨论。

朱开山开在哈尔滨的“天天好”饭店,打响的四道名菜——朱记酱牛肉、鲁味活凤凰、满汉呈祥、富富有余,无一例外都是山东菜。

事实上,作为连接山东和东北的海路中转站,大连是很多人早期闯关东的落脚点,之后有人继续往吉林、哈尔滨的方向走,而一部分人则选择留下来,其中不乏一些山东大厨,他们掌勺带徒,给大连菜注入了鲁菜基因。

C:东北人爱吃饺子,这简直是刻在DNA里的,似乎任何节日和节气都能跟饺子挂上钩,尤其是家里有老人的,每个礼拜最少吃一顿,可能对老一辈人而言,饺子热乎又顺口,准备起来也方便。

说真的,小时候我是真吃烦了,可后来去国外上了两年学,想家的时候,*梦到的居然就是饺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在一起吃饺子,真的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从那之后,饺子在我眼中就不再是食物那么简单了,它是一种符号和象征。

我去过几次大连,我觉得大连饮食骨子里还是有东北基因的,一样爱吃饺子,尤其是鲅鱼饺子。在大连时,我去的那几家饺子馆都是本地人常去的老字号,饭点需要排队,等热乎乎的饺子端上来,剥瓣蒜,蘸点醋,一口咬下去,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A:我想强调一点,并不是所有的东北人都爱喝酒,这可能是太多影视作品或小品中营造出来的刻板印象,动不动就“旋”一个,要么就是“怼”着瓶子“吨吨吨”猛喝。

其实,还是有很多东北人不爱喝酒的,甚至有喝完酒,满脸通红有过敏反应的。我一喝酒就过敏,每当这时,周围人就开始觉得我不实在,甚至会被开除东北籍,挺无语的。

B:对,酒文化到了年轻一代,必须得变一变了,劝酒真的很烦人。再说了,是谁规定的东北人就必须能喝了?全都是刻板印象。东北人不一定爱喝酒、爱打架,但似乎确实对烧烤情有独钟,几乎没有不爱吃的。大连也有很多烧烤摊,尤其是夏天,每家海鲜店都卖烧烤。

在海边吹着海风、吃着海鲜烧烤真的很惬意啊。跟三五好友,不用刻意找话题,上菜了只听到喉咙响,还有撸串撸出火星子的阵势,是夏天专属的美好。

有时看着几位大哥结账时推来搡去,来上一段太极推拉拳,大有一种上世纪90年代父辈之间聚餐的复古氛围。年轻人吃饭很少这样了,要么轮流请客,要么直接群里AA。

C:其实AA挺好的,人们总说东北人好面儿、抢着买单,这对不想请客买单的东北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情绪负担?当代年轻人不喜欢讲这些了,谁挣钱都不容易,一顿两顿不叫事儿,次数多了可不行,希望东北的年轻一代不要再为面子所困。

王朔在《知道分子》有段话挺贴切,放在朋友之间请客吃饭也合适——“我爱钱,但耻于谈钱,尤其在朋友之间,你要逼我张嘴跟你要了,那我就会恨自己同时也把你恨了。”

大连的文艺,一直挺兴的

A:几年前,看完张猛导演的《钢的琴》,给我激动坏了,尤其是一群人拉着手风琴跳弗拉明戈那段,真浪漫。我一直觉得生活在寒冷地区的人,骨子里有种特殊的浪漫,你想啊,外面天寒地冻,一群人围在火炉边搞文艺。

过去工厂也经常组织文艺活动,人们经常聚在一块唱歌、跳舞,人们也不怯场,都希望自己能在某个时刻闪那么一下光,仿佛真的有某种高于生活的东西存在着。

C:我喜欢另外一部东北电影,范伟演的,叫《耳朵大有福》,印象最深刻的是范伟演的王抗美,在深夜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仰面倒在冰冷的大街上,结果一转天,还能给舞伴打电话,中气十足地喊上一句:“出来跳舞。”你看,咱东北人就是这么乐和。

B:你们说的都是电影,那我来聊聊生活里有电影感的时刻好了。过去俄占时期,大连叫“达里尼”,俄语里“达里尼”意味着远方。后来,俄国还以巴黎为蓝本对大连进行城市建设,听老一辈人说,那时候市政厅前车水马龙,身着华服的达官贵人进进出出。

很多当时的建筑被保留下来,成为如今的城市地标。大连是中国广场最多的城市,大大小小算一起差不多有102个。我喜欢在傍晚时分找一个广场发呆,耳机里放着音乐,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间就变成一幕幕电影画面。歌德曾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当耳机里听着音乐,看着眼前建筑物奔腾的线条,那感觉,别提多浪漫。

C:看出来了,咱东北人看似粗犷,其实骨子里都挺浪漫,不光浪漫,还贼躁动和叛逆。从东北走出来很多优秀音乐人,还有不少耳熟能详的摇滚乐队。

A:这些年,我听过不少歌,看过不少现场,可最喜欢的还是二手玫瑰,没办法,就喜欢接地气的,看着龙哥浓妆艳抹上台唱歌,就觉得心里敞亮,大俗即大雅。

C:我也喜欢二手玫瑰,还喜欢一支来自大连的后摇乐队——惘闻乐队,有一首歌叫《奥林匹克广场》,里面还有*青年旅店乐队的董亚千,我也是*青年旅店的粉丝,属于梦幻联动了,大连惘闻带上了那个石家庄人。

没去大连之前,我对大连这座城市的所有想象,全都来自惘闻乐队的音乐。我能从这支乐队里听到海浪的声音,看见海岸线,听出大海的辽阔,也能听出大连这座城市的纹路和肌理,想象出这座城市的模样。

B:奥林匹克广场是为纪念大连建市百年、弘扬奥林匹克精神建的,如今那里改建了不少商场,无论是跟奥林匹克抑或广场,都没多大关系了。我还记得2001年10月7日,国足在沈阳五里河体育场世界杯出线,大连的奥林匹克广场一样人声鼎沸,人们彻夜欢呼呐喊,激动地走上街头,大家都高兴坏了。

前段时间,我才知道世界上最早的高铁诞生在大连,“亚细亚”号列车,建在长春至大连之间。虽然这件事和《亚细亚的孤儿》这首歌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觉得很亲切。我喜欢罗大佑,也喜欢这首歌里的歌词——“没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游戏,每个人都想要你心爱的玩具。”

C:之前人们总说大连没什么东北味儿,我觉得从大连的惘闻乐队、哈尔滨的二手玫瑰乐队、长春的萨满乐队,还是可以看出东北不同城市之间气质上的差别。不过,所谓的东北味儿到底是什么呢?就跟卡夫卡笔下的城堡似的,连东北人都说不清。

A:说到底,东北味儿是一个非常抽象的东西,没有人能定义它具体指代些什么,更没有资格随随便便因为某个行为,就将对方开除东北籍,而所谓的地域优越感,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挺der(傻)的,不是吗?

B:这种刻意的地域区隔感不仅傻,更是没必要,说白了这就像一个家庭长大的孩子们,有的混得好点,有的混得差点,但如果有外人刻意挑唆兄弟之间吵架,那挨打的大概率是外人,纯是个大彪子。

C:对,非常山炮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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