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互联网明星企业树根互联再一次中止了IPO进程。
8月22日,证监会网站的信息显示,树根互联的IPO申报材料审核状态已变更为终止,终止原因为公司主动申请撤回。
这一结果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数位业内人士告诉数智前线,树根互联的营收不高,但亏损严重。目前,除了树根互联,徐工集团旗下徐工汉云的招股书也在审核阶段,海尔旗下的卡奥斯也处在上市辅导阶段,但都面临相似的问题。
这个赛道上也有朗坤这样已经实现盈利的公司,但行业仍有共性难题:工业互联网作为一个宽泛的概念,大家都想把各自的业务领域作为主场,竞合生态达不成。再加上平台型企业研发投入巨大,而工业场景又极为复杂,很多平台型企业最终做成了项目制公司。
一位行业内资深人士透露,未来这些企业仍需在产品标准化和行业专业性层面有突破,而要解决现有的一些困境和难题,至少需要3~5年的沉淀。
01 平台企业做成了项目定制公司
2019年-2021年,成立于2016年的树根互联营收分别达到1.51亿元、2.79亿元、5.17亿元。但这三年的扣非亏损也分别达到了3.589亿元、4.815亿元、7.76亿元,亏损总额超过了15亿元。
树根互联解释了亏损的原因——公司在发展初期,需要在技术研发、人才队伍培养、产品体系建设等方面进行大额的投入,从而导致报告期内形成较大规模的经营性亏损。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树根互联前几年花了很高的价钱在行业内大量挖人,人员成本激增。尤其是2021年,树根互联的员工总数从600人增加到1500人,一年光员工工资就有四五个亿。研发投入上也花费颇多,连续三年在总营收中保持着超50%的占比。其中,光是在“根云”工业互联网平台这一主要项目上,树根互联三年间就投入了3.5亿元。
“核心还是毛利低、成本高。”一位业内人士表示,这也是很多类似厂商的共同困境。一是因为前两年产品标准化程度不高,大量项目以做定制化开发为主,人力投入高,影响了盈利能力。二是市场竞争激烈,总有厂商为了拿项目报低价,拉低了市场价格。
上述人士透露,整个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公司不盈利的相对多,但也有一部分企业是盈利的,比如同样提交了IPO申请的朗坤智慧,在工业领域干了20多年,近几年始终是盈利状态。“相对新兴的公司,如果业务和管理做得不是特别精细,加上各方面投入比较大的话,会更容易亏损。”
树根互联CEO贺东东也曾对媒体表示,“工业互联网有无数的个性化差异,很少可以直接拿来就用,一定是要经过定制开发。”
“真正意义上,你的平台去部署一个应用,这种其实还是很少的。”一位工业互联网企业内部人士告诉数智前线,大家还是以项目制为主,而且很大部分也是找资源方来做的集成,即便是通用化的产品普遍没有太强的市场竞争力。
工业互联网的进程也没有外界想象得这么容易。
上述工业互联网企业的人士告诉数智前线,前两年,工业互联网平台频繁到各地设立区域子公司,希望能快速抢占市场,但现在很多都已经回撤,进展并不理想。
一位智能制造专家也告诉数智前线,像标识解析作为工业互联网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支持的至少大几十个项目,“我没看到一个应用,别人都在吹”。
这也导致工业互联网平台很多的业务收入是来自控股公司。2019年-2021年,三一集团及其同一控制下的企业,为树根互联贡献了的营收占比分别为73.62%、68.24%和56.24%。
除了树根互联,海尔旗下的卡奥斯,徐工集团旗下的徐工汉云和号称“工业互联网*股”的工业富联等大体都是如此。据悉,海尔当年就将家电模具、电脑板等业务划到了卡奥斯,撑起了业务的大半江山,但真正来自数字化创新平台的营收占比很少。
而工业富联在2022年的总营收达到了5118亿元,但工业互联网板块的收入只有19亿元,占比还不到0.5%,大部分收入来自于电子产品代工业务。即便是工业互联网业务,也包含了工业机器人、精密工具,数字工厂的解决方案也还含了产线和自动化设备,实际数字工厂解决方案的平台和应用部分的收入还会更少。
国家制造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秘书处秘书长曾建平告诉数智前线,工业互联网跟消费互联网的区别,就是它很难赢者通吃,没有一个是通用的平台。它得深入到场景、工艺、流程、机理,“但平台公司哪有这种能力呢,他深入一个行业,他也不可能再跨行业了。”曾建平说,像有些云厂商做的工业大脑,它做一些云支撑、云服务是可以的,但要到工业里面深耕到每个领域,很难跨出来,“这是工业互联网的本质问题”。
不过,IDC中国研究经理崔粲认为,现在的工业互联网平台正在从过去的纯做定制开发,慢慢转变成为发展自研产品的状态。“今年大家的产品能力,其实已经比前两年的时候要强了不少。”
02 工业互联网平台走向何方?
针对这几年遇到的困境和难题,工业互联网平台已经在打法上有了一些针对性的变化。
富士康工业互联网解决方案事业处技术经理钟飞告诉数智前线,过去两三年间,受大环境影响,部分来自于制造企业的需求有所削减,厂商们在工业互联网和智能制造这块的发展,有减缓趋势。各家公司在打法上也趋于保守,更偏向于闭门做一些升级,钻研自己的knowhow。
比如富士康最近几年一直在整顿前几年积累的经验,试图在AI方面进行突破。钟飞解释,一直以来,工业互联网都是相对客制化的,个性化程度较高,面向不同客户时,大部分代码都需要重新编译,花费大量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为此,富士康正在尝试将AI引入代码编写,降低每家企业运用工业互联网的门槛。
这本质上是厂商们从项目定制走向产品提供的过程中,要解决的产品如何标准化的问题。"不同的客户有不同的需求、代码、环境因素,如果可以把AI给成功开发起来,我们就会相对占据比较多的优势。”钟飞说。
富士康的例子并非个例。崔粲发现,从大的行业趋势来看,最近一两年,工业互联网平台服务商们普遍都在朝着两个大的方向发力,即产品标准化和行业专业化。
从提升产品标准化程度的角度,很多平台服务商都已经开始提供PaaS平台以及基于平台的质量、生产管控、能碳、安环等通用和行业专业化应用,提升项目中的标准化产品比重。但完全标准化的产品在工业互联网领域基本不存在,项目交付时总归还是需要根据用户需求有一些定制化成分,崔粲表示,这里面的突破点在于,如何把应用的配置和扩展能力做到更强。
“相当于供应商提供的是一套积木,实施交付时根据用户需求,将积木拼装成满足客户个性化需求的状态。客户需要变化时,只需用积木重新搭建即可。”崔粲补充说,这一变化也是现在流行的低代码开发理念与业务应用融合的体现,既能保证供应商的产品相对标准化,也能灵活配置以适应用户侧个性化需求,“现在各种专业化应用都在往这个方向走”。
行业专业化则体现在厂商们开始慢慢聚焦行业,而不像以前一样“什么行业都能做,什么行业又都不专业“。
崔粲告诉数智前线,他们这两年跟踪的主流工业互联网平台服务商,都开始有选择地在几个各自的优势重点行业里,去聚焦做一些一些专业化场景解决方案及行业整体解决方案,“让自己更懂那么几个特定的行业”。这对于厂商们盈利水平的提升来说,也是一个利好。毕竟,在某一个领域愈加深耕,议价能力和竞争力也会更强。
“理想的工业互联网,连到工艺,连到设备,连到控制器,那是有价值的,但是这种价值也不会是通用的,一定是专攻到某个行业去。”曹建平说。
工业互联网平台服务商之间的竞合关系与分工也在变化。
“大企业入局工业互联网初期,更多是从各自所熟悉和擅长的领域发力。但越往下走越会发现,联合的效果往往大于单打独斗的效果之和。”钟飞表示,这些企业一方面会跨入其他领域,另一方面也会在自己不那么熟悉的领域,选择和其他服务商一起打配合,协同作战。
比如,和云计算市场上各厂商们集成与被集成角色的转变趋势类似,工业互联网领域,一些互联网大厂出身的工业互联网平台企业也在抛弃过去的系统集成思路,强调自研比例的提高、专注自研产品以及被集成。
“大家的分工合作在慢慢变清晰。”崔粲说,以前平台厂商间也互相集成,但彼此产品和能力边界不清晰,竞争合作关系并存,多少互相会有些提防。但现在越来越多厂商找到明确的自身产品边界和定位后,对于生态的合作也就更开放和顺畅。“尤其是一些云厂商现在已经表示只做平台不做应用,这些应用就会交给工业专业服务商去做,双方合作也会更顺畅。”
值得一提的是,各家企业对于工业互联网这块金矿的挖掘,目前仍处于初级阶段。
钟飞认为,目前来看,工业互联网要想解决现有的一些困境和难题,至少需要3~5年的沉淀,“在未来的三五年,大家应该会以AI这块市场、芯片、以及一些软硬件的开发为主,来当一个沉淀。”
崔粲也总结称,“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虽然近两年受大环境影响,不少企业推动数字化或工业互联网项目的进度受到一定影响,相关需求短期内不那么旺盛,但长期来看,市场一定是持续存在的。
毕竟,工业互联网已经成为促进我国GDP增长的重要因素。据中国工业互联网研究院测算,2017-2022年工业互联网产业增加值规模占当年GDP比重分别为2.83%、3.03%、3.23%、3.53%、3.58%和3.64%,呈现稳步上升趋势。
不过,资本环境正在发生一些变化。数年前,在打造“中国版GE”的目标指引下,树根互联、徐工汉云和卡奥斯都完成了至少5轮融资,资本热情高涨,给工业互联网平台输血。但如今,包括树根互联、朗坤智慧、徐工汉云以及卡奥斯、美云智数等都处在上市关口,还尚未能迈过这一道坎。
(文中钟飞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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