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与激愤的情绪还在弥漫……“阜兴系”投资者仍然不知该向谁和如何维权,近一个月过去,相关监管方还没有拿出统一的明确处理意见。
近日申城的午后会时不时袭来一阵雨,浇灭炎夏的酷热,却没有给“阜兴系”投资者带去丝丝凉意。“孤岛”——意隆财富理财师、投资者李军(化名)这么形容他的处境。
由于上海阜兴集团实控人朱一栋的跑路,旗下四家“阜兴系”私募基金——上海意隆财富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简称:意隆财富)、上海西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上海郁泰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和易财行财富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经营中断,投资者合法权益严重受损。
7月13日,中国基金业协会在官网公告,已经要求相关备案私募基金的托管银行按照《基金法》和基金合同的约定,切实履行托管人职责,建立应急工作机制,统一登记相关私募基金投资者情况,做好投资者接待工作。
随后,一篇来自中国银行业协会以《基金法》为争论焦点的声明,将托管行是否应承担责任的“矛盾”放置于台面。
起投金额100万元以上,这些高净值客户是如何将百万级以上资金托付于“阜兴系”私募基金的?各方力量博弈下,高净值投资维权受阻,“剑拔弩张”下投资者如何度过至暗时刻?
托付于“有牌照”的正规军
出身于信托公司,因为相信意隆财富有正规牌照和团队,在此做了三年理财师的李军(化名)同时也是此次意隆财富的投资受害人。
李军表示:“大多数意隆财富的员工早前在外资银行工作,基于长时间的合作带来相熟的客户。还有一种原因,意隆财富董事长朱屹是外资行出身,老手下信任朱屹也紧跟着过来。”
虽然身为意隆财富的工作人员,李军回忆是在6月25日(周一)才知道公司高层失联的消息,几乎和投资者同时知道“爆雷”情况。“按道理,董事长失踪不至于如此慌乱,但过于突然和震惊,底层员工也没有人组织去和投资者沟通”。
作为“孤岛”需要直接面对客户的李军这样形容自身的处境,他说:“公司平台出事,客户*找到的就是我们理财师,而且意隆财富高管也未曾出来组织下一步如何走。我们一直被推到最前线。*层的理财师手上掌握的客户资金量都在千万以上,甚至从外资行跳出来到意隆财富,也是认准平台的合法合规性。现在看来,意隆财富在实际资金运转的风控太差。”
而作为理财师投自身所在平台的项目亦理所当然。李军坦陈,*,意隆财富对员工有福利补贴,每人能限额购买,八成以上的员工都掏钱购买了不同私募基金,金额上亿;第二,客户对于理财师有信任感,而自己也参与项目的实地考察,政府合作项目,官员的交流背书,多种因素下认为公司的有可靠实力。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客户投?李军向记者说明:“朱一栋是做实体发家,即使投资亏损体仍有实体资产,而且发行很多政府产业基金,有政府背景底子在,再加上有托管行,客户一厢情愿的认为中基协备案就会有证监会来负责。”
在交谈中,李军数次感慨“客户真的好惨”。
经济观察报了解到,中国基金业协会备案信息显示,“阜兴系”基金公司共发行上百只私募基金产品。具体为意隆财富名下私募基金产品21只,西尚公司名下私募基金产品57只,郁泰投资名下私募基金产品74只。涉及的托管行有平安银行、光大银行、上海银行、国信证券、招商银行、恒丰银行、浦发银行、浙商银行等多家金融机构。
一位私募基金行业人士告诉记者:“私募基金登记备案等方面的证明主要是表明该私募基金管理人办理了相关登记备案手续,对私募基金管理人投资、合规等能力不构成认可,当然也不能保证基金财产安全。简而言之,假设有私募基金把在中基协备案的资格当作自己的一种信用保证来为其项目背书,往往是噱头大过于实质。”
另一方面,托管行对资金最终去向是无法下沉穿透,这也就意味着资金的去向由基金管理人负责。托管行需要将托管账户资金划款投向合同约定的投资范围。
自“阜兴系”实控人跑路后,旗下私募基金在部分产品到期后未拿到本期,甚至被投资者戳破虚构的项目组合。随后,部分投资人开始走上维权上访之路。包括向公安经侦报案,但公安机关表示有牌照的基金公司,无法立案;之后,投资人分头向中国基金业协会、证监会、银保监会等多部门监管机构反映,效果寥寥。
而投资人洪女士通过意隆财富的微信、推销接触到了“有牌照的正规军和银行托管”的私募基金并委托了百万级别的资金。洪女士表示,我们现在的处境连P2P都不如,P2P爆雷后经侦会立案侦查,但我们跑了无数次经侦,得到的回答是一样的,“这是有牌照的基金公司,产品是在法律、经营运行范围内,可以递交材料,但是否立案还要等”。
更有激进的投资者告诉经济观察报:“我们的遭遇还比不上民间借贷,起码借贷还能讲点情分,我们是完全被骗。”
不愿听“投资失败”
“我们不是投资失败,我特别不愿意听到得就是用投资失败去概括我们遭受的折磨。”洪女士说。
投资人殷明(化名)亦深以为然,“若说投资失败就是对阜兴的包庇”。他解释道:“投资失败是我们的资金流向合同约定或者宣传的项目,在正常运转中由于经营所带来的风险,也可能血本无归,我们都认。比如,我投资一艘货船做海运,当在运输途中碰上了风暴,我认栽。但是,我们投私募基金的钱都没有流向约定的项目上,这不叫投资失败,这叫做诈骗。”
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殷明购买的是上海西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发行的“桐庐产业升级发展私募基金”第三期,产品规模3亿元。主要投资养老度假、健康养生、医疗产业等项目。其母基金—杭州沪头产业投资合伙企业承诺项目到期不能退出时,受让优先级有限合伙份额,流动性支持由阜兴集团提供。
针对记者询问是否去过项目实地考察时,殷明坦言:“我买的产品是第三期,西尚投资曾组织过一次考察,当时说项目刚开始启动,最后等到6月份再去实地看的时候,发现这些项目是虚假的,投资者说到底没有能力去判别真假。”
据殷明了解,他所购买的“桐庐产业升级发展私募基金”有五期,总融资额达到14.97亿元,平摊到每个投资人上,每人“包揽”三、四百万,现在都打了水漂。
投资者是愤怒的,但不乏有冷静理性的人士,冯姐就是其中之一。她用文件夹将所有签过字的合同、私募基金季度管理报告、房地产项目的评估报告、股权收益权转让、推介材料等一系列文件完整分类,并用整理成文档形式便于查阅。冯姐告诉记者:“我就想知道钱在哪,钱去了哪,账户上的钱还有多少”。只是,现在的冯姐对此一无所知。
轰然倒塌来形容阜兴集团不为过。据官网信息,阜兴集团是一家集商业地产、资产管理、金融、稀有金属、健康医疗、贸易和文化传媒等产业于一体的大型民营集团,下属分(子)公司近100 家,员工3800人。2017年该集团资产管理总额超过350 亿元,贸易总额突破300亿元。随着朱一栋的失联,阜兴集团、旗下四家私募基金、关联公司大多陷入停摆状态。
记者从接近意隆财富的工作人员处获悉,监管层有可能对意隆财富的管理团队开展工作,中高级管理层除个别以外都已联系到位,并向监管部门汇报当时如何与阜兴集团进行资产、基金产品方面运作,以及阜兴集团董事长朱一栋和总裁赵卓权“撤退”后,公司的运转情况。
另据记者所知,“阜兴系”从事私募基金工作的员工都已取得基金从业资格认定并登记于中基协。目前,中基协锁定了相关员工的基金从的资格变更,这意味着员工不得离职也不得去往别的单位就职,皆需等到责任定性后才能办理变更。意隆财富理财师李军将面临如上窘境,对他而言,何尝不是职业生涯中的至暗时刻。
“口水战”和“阜兴事件领导小组”
事发后的,大批“阜兴系”投资者的恐慌情绪积累至高位,而求助于中基协、证券监管部门、公安部门,均未取得有效进展。7月中旬后,投资人涌向托管银行进行谈判,要求托管行召开持有人大会、开展资产保全、披露私募基金复核报告、账户流水等材料。
不明就里的看客传出“上海银行270亿理财基金,100万起购,血本无归”的信息,舆论甚嚣尘上,外界给多家托管行施加压力。
上海银行紧急辟谣称,其传言中所涉“理财基金”非上海银行所发行的理财产品,也非代销理财产品,而是阜兴集团旗下三家私募基金管理人发行的私募股权投资基金;上海银行只是上海多家托管银行之一。
四家私募基金“跑路”后,对于托管银行的责任界定,中基协和中银协给出的口径也截然相反,甚至一度引发“口水战”。
7月13日,中基协公告称,在私募基金管理人无法正常履行职责的情况下,托管银行要按照《基金法》和基金合同的约定,切实履行共同受托职责,通过召集基金份额持有人会议和保全基金财产等措施,尽*可能维护投资者权益。
十天后,中银协首席法律顾问卜祥瑞则提出四点异议:一、《基金法》并未规定银行共同受托责任;二、依据《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暂行办法》规定,托管银行并不具备“召开基金份额持有人会议”等法定职责;三、托管银行依法依规不承担“统一登记私募基金投资者情况”义务;四、商业银行作为托管机构依法不承担“保全基金财产”连带责任。
显而易见,卜祥瑞的表态基本将中基协关于托管银行应履行职责的说法完全推翻了。就此,中国银行前副行长王永利指出:“出现问题时,相关部门理应加强沟通、密切配合,实事求是、共同努力,尽快研究拿出统一的可行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各自引经据典相互指责、推诿扯皮,更不应将部门之间的矛盾公开发布,向社会传达不同声音,否则,很容易激化社会矛盾。”
推诿,投资者最明显的反应是不想再当皮球了。经济观察报得到流传出的一份投资者与中基协接待人员的谈话录音显示,该人员透露多部委已成立“阜兴事件领导小组”,这是一个跨部委、跨省市的工作小组。
“目前,中基协掌握了部分材料,对外正式的调查披露不应该由中基协披露,并且‘阜兴系’跑路事件已经有中国证监会、公安部、银保监会等机构调查。对阜兴集团董事长朱一栋和总裁赵卓权的出入境情况,公关部门都已进行追查。”中基协接待人员在投资者面前表示。
另一方面,针对投资者关注的底层资产和将来财产处置,据上述接待人士透露:“托管行、人民银行、银保监会等多方协调追查资金去向。银保监会统筹各家托管行进行资金去向的层层查追,银行已下追好几层,只要在中国境内进行人民币流转肯定全部有纪录。”
但是其中的困难和复杂程度不言而喻。参与人士举例说明:“比如说,有部分投资者的托管行是上海银行,我们看到的是很多资金按照原来的合同约定,都打往相应的一些合伙企业或者贸易公司,这是符合合同约定的。下一步钱去哪里呢?实际上就已经不在上海银行的体系内,往往流往另外的银行。所以资金追查是层层往下进行,应该已经向下进行了几层,而且也看到一些可能涉嫌犯罪的迹象,监管部门包括银保监会都已经逐步掌握。”
经济观察报记者就此联系中基协,截至发稿,尚未得到有效回复。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中基协2016年2月5日发布《关于进一步规范私募基金管理人登记若干事项的公告》后,协会对私募基金业自律监管愈发强化。截至6月22日,中基协将477家机构列入失联公告名单,其中有128家机构已被注销登记,9家机构已自行申请注销登记。失联私募公示名单的不断拉长,也让私募行业濯污扬清。
但纵观私募行业,近些年崛起同时也拉拢了无数高净值人群。截至2018年6月底,中国基金业协会已登记私募基金管理23903家,已备案私募基金73854只,管理基金规模12.60万亿元,行业从业人员将近25万人。庞大的数字不仅仅带来行业荣耀,亦来监管压力,更伴随严峻的风险挑战。
正如王永利担心,股权类及其他类私募基金投资的是确权与资金调拨无法有效匹配和监督的非标产品,其风险比证券类私募基金大大增加,其推出和发展,理应事先进行充分论证和压力测试,并形成严格和严密的操作流程与监管规则,有效控制其可能存在的风险。“从现在暴露出来的问题看,股权类私募基金业务相关方的权责界定非常模糊、存在歧义,资金募集和运用过程中的监管规定存在很大漏洞。上海意隆等私募股权基金暴露的问题可能并不是最后一个。”王永利说。
因此,“特别强调相关部门要加强配合,认真反思和研究问题、解决问题,并推动金融体系深刻变革。”王永利告诉经济观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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