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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消失100座,中国乡村如何被拯救

五年时间做一百个理想村项目,这是朱胜萱为乡伴文旅定下的企业目标。“改变中国现代的乡村状态,如果连一百个都做不到,那就是自娱自乐,不能形成可观测到的影响力”。
2019-01-11 08:00 · 微信公众号:娱乐资本论  秦白水   
   

村民张伟回到自己的村庄,一座三层民宿取代了他的老民宅。不止是他的一处,整个村子如今已形成了民宿聚落,大乐之野、原舍、呆不住等民宿品牌在这里聚集,上海、苏州的市民会在周末过来做体验。

四年前,张伟所在的计家敦村做了整体拆迁异地安置的决定,他换取了三套房,去往了六公里之外的小区生活。我问他“村子建成这样好吗”,他立即回答“不好”,接着补充道“这里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2019年的*个周末我是在这里度过的,我对张伟的印象依然很深刻。

这座位于昆山的小乡村距离上海仅40分钟车程,并无特殊之处。2015年朱胜萱和他创建的乡伴文旅进入村落做开发,并取名为“理想村”,除去供旅客住宿的产业外,很多城市投资客也来到这里购置微民宿,以及做体验业态的投资开发。

这也使其避免成为了众多消失村落中的一个。目前,计家敦理想村仍处于拆迁重建状态。

在这座未完成的新村落中,古旧而破败的民宅与时尚性感的民宿建筑交织在一起,仿若折叠的新旧世界。对我而言,旧世界代表着这个古老的农业国家,新世界则是快速发展的城市文明,此刻它们汇聚在了一起。这带给我震惊感。

在《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一书中写道:在每一个村庄里都有一个中国,有一个被时代影响又被时代忽略了的国度,一个在大历史中气若游丝的小局部。

熊培云笔下的小局部是灰色压抑的,也是真实的,而在理想村里我看见了另一个村庄里的中国。过去几十年里部分中国人完成了财富累积,长三角地区发展成为了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新乡村的样板出现在了这个时间节点上,犹如一个新时代满满拉开了大门。

朱胜萱告诉我,要在五年内做一百个理想村,以“完成对中国乡村的复兴”。理想村是怎样的,是谁的理想村,商业模式是否支撑这一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改造。是我此行来到昆山计家敦村的原因。

不止于民宿

“青山周平来村子里了”。

刚进入计家墩理想村,就有人跟我说,“他们在村里的服务中心开会”。我进入到了会议室,青山周平、朱胜萱以及想要投资的业主正在开民宿设计的讨论会。

朱胜萱、青山周平和民宿投资者正在开设计讨论会

企业家张伟是锦溪古镇本地人,去年来了一趟计家墩,决定在这里开一家高端民宿,占地1000平米。“等老了也可以在这里落叶归根”,他找到朱胜萱,让其推荐优秀设计师,后者于是请来了青山周平。

“好设计师也为民宿带了流量和品牌,期望青山周平给这里带来一个差异化较大的作品”,乡伴文旅创始人朱胜萱对我表示,张伟也是艺术品收藏家,这个设计中的民宿定位于艺术家圈层的聚会场所。

这家设计中的民宿之外,计家墩已经落地了八家民宿,大乐之野、原舍、不如闲等早已名声在外。不同于此前民宿不自主地聚集,计家墩理想村民宿聚集的形成则来自于“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

这来自于莫干山民宿时代的探索。大乐之野和朱胜萱创建的原舍在莫干山时已是邻居,但分属于两个不同的行政村:碧坞村和南路村。与村民的打交道过程,让每家民宿都花费了很高的沟通成本。

吉晓祥跟我举了一个例子,在莫干山经营过程中,有村民会在家门口或者道路上堆放大量私人物品,“这是他们的生活习惯”,大乐之野会跟这些原住民进行沟通,但磨合过程也承担了时间成本。

朱胜萱在莫干山“呼朋引伴”喝酒时都会讨论一个问题,行业是否可以聚众发展。

“如果在一个村子里面,本身聚来的都是价值观相当一致,各项成本会节省很多”,吉晓祥表示,这包括无需重复的商业配套,以及面对政府主体时更大的话语权。

聚落成为了民宿行业内新的流行方式,同时机会也来了。

2015年朱胜萱创建了乡伴文旅,同时拿到了昆山、树山、等20多个田园综合体项目,他将乡伴定义为综合服务商,同时其理念落地到一个名牌:理想村。

计家墩理想村成为了当时启动最早的项目。没有经过考虑,大乐之野成为了最早一批进入到计家墩理想村的民宿品牌,受到朱胜萱邀请而来的还有刘飞和他的呆不住简奢酒店。

刘飞想要的是东方美学意境里返璞归真,计家敦这座江南水乡符合意境。呆不住酒店总建筑面积达2000平方米,共有22间特色客房。我去的那个周末由于天气不好,并没有太多客人入住。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其客单价在1200元以上。

运营负责人王鑫告诉我,全村开业的话,将有300到350间客房,规模体量相当于一个五星级酒店。

计家敦理想村建立于民宿基础之上,但又不止于民宿。

见到老毕时,他正在做为一条即将做好的独木舟做最后检查工作。在上海工作十多年后,2016年他还是回到了乡村,“我还是不喜欢城市杂乱的感觉”。乡村较大的造船空间也是城市提供不了的。

老毕的空船坊提供独木船售卖、划船培训、以及同客户一起体验手工造船的体验。“当成一个生意不一定做得起来,你不如将其当成一个爱好”,老毕告诉我。

计家墩还有其他的老毕们。

老毕的空船坊前面,就是许老板创建的汲坞茶室手作,他为新村民们提供饮茶,陶艺、木艺体验。为企业做战略咨询以及拥有大量空闲时间的老柴,在村子中心位置开了家爿木工坊,为亲子家庭提供手工艺体验,以及为公司提供团建服务。

在民宿基础之上发展其他乡村产业,是理想村想要做的事情。浸染于城市商业文明的我,对此保有疑问,这只是一个爱好还是真的生意?老毕即表示现阶段的乡村人群,并不能撑起他的生意。

在朱胜萱看来,这是一个时间问题,“二十年前,台湾的乡村文创也不认为是一个产业,但最终走出了一批乡村品牌”。他表示,在民宿产业已经稳定之后,这些都是新探索,“我觉得她们都是种子和萌芽”。

乡伴会同锦溪镇某公司成立合资公司,为一千亩土地做运营以及将农产品品牌化。老毕跟我说,也不排除将这个爱好生意化,他正在考虑与卖船渠道商进行合作,以及开展品牌推广。

谁的理想村?

行走在计家敦村内,我充满好奇,在这座未完成的新村落中,古旧而破败的民宅与时尚性感的民宿建筑交织在一起,仿若两个新旧世界的折叠。

这带给我震惊感,对我而言旧世界代表着这个古老的农业国家,新世界则是快速发展的城市文明,此刻它们汇聚在了一起犹如平行世界。

计家敦原本平常无奇。其由两个自然村合并而成,这是一个上世纪70年代建的小村落,民居本身并无建筑特色,它只是淀山湖哺乳的数十个江南水乡中普通的一个。

按照现实走向,计家敦村将会是众多消失乡村中的普通一个。

城市化浪潮的推进导致了乡村的衰败,过去10年时间里,我国每天消失的村落大约有80到100个。计家敦村也不例外,村里人往外走让其呈现出空心化现象。

2014年2月,这个村落被政府列入到了整体拆迁的名单。本打算做房地产或者工业开发的计家敦转换了发展思路,“昆山不缺它提供的GDP贡献”,拥有百数家电子厂的昆山,十多年来都是经济*县的*名。

朱胜萱告诉娱乐资本论的矩阵号河豚文旅(id:hetunwenlv),这是昆山市主动找到乡伴文旅想要寻找新的可能性。2015年年初,双方签订合约,乡伴文旅租赁村落二十年的开发使用权,于是民宿集群在这里得到了应用。

计家墩是乡伴文旅理想村落地最快的一个,但这或许也意味着矛盾和意外的出现。王鑫是2018年10月进入到其中做村落运营工作,他表示项目进展*的矛盾点“就是拆迁”。

未搬迁的老村民计算了一下,目前仍有13户没有完成拆迁,约占村总户数342户的3%。

没有走的张姓村民告诉我,他的安置房还没有确定下来导致其不能离开。政府的拆迁安置是提供“大中小”三套房,地点位于锦溪古镇北边的冯家坝,直线距离六公里左右,开车十五分钟可到达。

“村子建成这样,你们觉得好吗”,在聊天中我得到的回答是一致的,“不好,我们是最吃亏的”,因为宅基地没有了。一位村民的房子已经被盖成了民宿,他只是回来看一看,“这里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当时为什么会同政府签订拆迁协议。有村民表示各家情况并不一样,“当时有家庭里儿子结婚需要房子,安置房就正好”。一定程度上,这种失落的情绪,并不排除是理想村搞好建设后的得不到心理。

这是谁的理想村?

如果说主人文化是民宿的核心,那么原住民文化也将是民宿聚落的精神所在。但可以确定的是,理想村已经不属于搬走的原住民们了。“建理想村,但是农民没有了”,在老毕看来,这是计家墩理想村模式*的矛盾点。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的结局,乡伴文旅是在政府已经做了整体拆迁之后才进入其中的。

朱胜萱并不希望这种局面出现, “其实我觉得有一部分原住民留在那里很好,但这在中国制度上是做不到的,如果让部分人留下,那已经签了搬迁的人看这里好要回来,咋办?”。

乡伴理想村模式在后续经过了调整。朱胜萱表示,在签约的其他项目中,只要还有原住民居住,乡伴都会跟政府表示不要求他们搬离,“有一半的项目都是理想村融入到传统乡村中,这是在2015年之后做的”。

例如,在象山儒雅洋理想村中,乡伴只将其中约1/3的荒废倒塌区域做开发,另外的古村落继续做原样保持。

而在衢州柯城项目开发中,乡伴同样要做一个民宿聚落,“这其中没有一栋房子是老百姓全都给我们,都是老百姓住一楼,二楼他就给我们,这个村子总共三百栋房子,给了我们二十栋,然后改造出来了110个左右的床位”。

“理想村不是旅游度假村,而是乡村生活的体验,缺少了原住民文化,这个村子也就没有了活力”,在朱胜萱看来,原住民是理想村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计家墩这个项目中,乡伴正在为留住原住民文化而努力。他们做了一个“三市七坊”的商业业态,三个市集和七个工作坊,“七个工作坊大概由20到30个左右店铺和活力业态组成,就是希望拉回原住民的生活和文化体验“。

朱胜萱表示,其还会提供给原住民一些偏公益的书店、儿童教育等,“如果我放高一点视野,其实我是让这个村庄带活周边的十几个村庄”。

在这个概念下,乡伴的理想村是原住民和新村民所共有的。这带有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面对这个问题,朱胜萱表示只有实现多方共赢,理想村模式才有更强的生命力。

五年做一百个理想村

“我以后不做设计师了,我要做商人”,2015年末乡伴文旅创建,在这个时间点之前,他对朋友撂下了这样一段话。

朱胜萱是成功的设计师。他曾全程参与上海世博会世博公园规划与建设,担任上海世博园区景观工程总顾问;在田园东方任职期间,参与设计了无锡阳山田园东方,这是国内*个田园综合体。

作为设计师,朱胜萱一度对资本和商业表露出鄙视的态度。

“作为设计师我充当的只是唤醒者,但是设计师不出钱、也不干活,只需要画图纸告诉你该这么做”,在设计行业侵染二十年之后,朱胜萱也感受到了单纯作为设计师的局限性。

“我没有办法用设计去改变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希望能够阐释出,用设计本身的力量去整合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商业模式,完成对中国乡村的复兴。”

理想村成为了朱胜萱复兴乡村的商业模式,他定义为平台化打法。

乡伴作为平台,需要对接的是城市居民的业主方、开民宿的投资人以及乡村的原住民。“我要在意政府的税收,在意村民的生活幸福指数,如果只是我这个平台单纯获利,模式是走不远的”。

一直以来,模糊不清的土地产权成为了再造乡村的壁垒,阻碍了资本的进入。

朱胜萱告诉娱乐资本论的矩阵号河豚文旅(id:hetunwenlv),乡伴做的大部分项目是不取得建设用地,只采用租赁的方式。例如在计家墩这个项目中,乡伴与政府签订了二十年的租赁合同,民宿主则跟乡伴签订租赁合同。

“我们的业主是乡伴文旅,乡伴的业主是政府,归根结底我们共同的业主是政府”,吉晓祥对我说到。事实上作为平台的乡伴也扮演着中间商的角色。

二十年租赁之后怎么办?吉晓祥回答道这取决于政府,但如果项目做得好续约是大概率。

事实上,在计家敦这个项目中政府也投入了很大物力。除去先前的拆迁,政府方面承担外围的大配套以及村落里的基础设施,目前已投资了两亿左右。乡伴以及其招商进入的投资客,“*期的审计已经累计投入超过9000万”。

除去单体销售的民宿聚落,乡伴还在村落里开发了微民宿项目,以单个民宿房间进行售卖,业主享有只有二十年的使用权。理想村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微民宿大概户型面积是51平到87平,价格是53万到109.8万,“目前3期只剩下几套了,项目一共4期”。

落地的计家敦已经为乡伴理想村的一个样板。在朱胜萱看来这个单体项目是成功的,“有了它昆山对乡村旅游的信心建立了起来,它对江苏也是有改变的”。

商人朱胜萱取得了一个阶段的胜利,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的理想村,也获得了商业资本的认可。

2018年3月,中青旅、IDG、红杉资本联合创立了“中青旅红奇基金”,对乡伴文旅进行了A轮融资,融资额为6350万元。除去股权投资,朱胜萱对我表示,“这支基金会在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可能性标的物(单体项目)上进行跟投和投资”。

2019年1月4日,浙旅集团旗下浙江省古村落保护利用基金,宣布战略投资乡伴文旅浙江公司。有了政府背景资本的支持,在这个需要同地方政府密切交流的产业体系下,乡伴文旅无疑获得了巨大加持。

双方计划将在未来的三年时间内,开发浙江省辖区内十个村落。目前松阳榔树村、象山儒雅洋村、义乌小官余村、宁波东钱湖下水村等已列入到了开发时间表中。

计家敦项目并非理想村*模板,中国区域的广阔和复杂度意味着理想村开发模式的丰富。除以上提到的象山儒雅洋、衢州柯城理想村模式外,朱胜萱表示,还会尝试并没有太多住宿产品的新乡村改造,“上海、苏州很多人跟我说,他们的高新技术企业需要在乡村有某个时间段的封闭开发场所”。

五年时间做一百个理想村项目,这是朱胜萱为乡伴文旅定下的企业目标。“改变中国现代的乡村状态,如果连一百个都做不到,那就是自娱自乐,不能形成可观测到的影响力”。

十年后如果朱胜萱的一部分理想村成功了,他将写一本书叫做《乡村的胜利》,“希望大家再给我一些时间,因为乡村这条路比城市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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