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的尽头是007,007的尽头是?
2012年的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播放了一则短片:丹尼尔·克雷格饰演的特工007护送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直升机在民众的注目中穿过伦敦眼、伦敦塔桥等地标建筑来到奥林匹克会场上空,两人跳伞跃下。此时镜头切为实况转播,女王在007系列电影的主旋律里登上主席台……
这一幕足够体现詹姆斯·邦德在英伦文化中的地位,而这名虚构特工从被搬上银幕至今已有59年,陪伴过好几代全球影迷,堪称好莱坞影史寿命最长的角色,没有之一。
两天前,第25部邦德电影《007:无暇赴死》在国内影院和观众见面,上映首日以31.7%的排片占比取得4090万元票房,截至毒眸(ID:DomoreDumou)发稿票房达到1.81亿,这一成绩比起6年前在国内上映的《007:幽灵党》并不突出。《幽灵党》的收官票房5.42亿,在2015年度票房榜中仅列第25位。
与IP知名度不太符合的是,007系列在内地影市从未大红大紫,目前正式引入的只有5部影片,2013年的《007:大破天幕杀机》票房仅3.76亿。口碑方面,《无暇赴死》豆瓣开分7.1,猫眼、淘票票分别为8.8和8.5,高过《幽灵党》但只能算中规中矩。
这部最新作品是丹尼尔·克雷格的谢幕之作。作为第6代007演员,他已在15年时间里5次出演邦德,“是时候道别了。”克雷格不止一次在宣发场合说。
随着老一代007的“卸任”,这个漫长系列也会面临新的历史拐点。或许这位在故事里拯救了世界无数次的特工,也该“退休”了。
成为邦德
制片人芭芭拉·布洛柯里从70年代末就与007系列结缘,与三任007合作过,当布鲁斯南随着最后一部创造系列票房纪录的《007之择日而亡》功成身退,她开始物色新的人选。
那时的克雷格名不见经传,业内将他视作一位出色的男配角,几乎没人认为他能担纲主演。布洛柯里是个例外,当看到在历史电影《伊丽莎白》中克雷格从走廊另一侧向镜头走来时,她认定“这显然是位电影明星”。
但是要演007,连克雷格自己都从未想过,他的几任前辈在接演前都有一些“很酷的角色”,能让人们觉得“那很像007”,而他“只演过几部奇怪的文艺片”。当时的备选演员有百名以上,包括克里夫·欧文、休·杰克曼、科林·法瑞尔等大牌明星。放下布洛柯里告知试镜通过的电话后,克雷格下楼去买了伏特加、苦艾酒和调酒壶,给自己调了一杯007*的“伏特加马丁尼”。
2005年,新任007选角发布会在泰晤士河畔举行,舆论炸了。
起初的攻击都针对外型,布鲁斯南版英俊倜傥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而克雷格当时已有37岁,不健谈,“脸上皱纹更多、相貌更加普通”,更难接受的是他有一头金发。
英国多家媒体大肆报道,称“克雷格是一场灾难”,《镜报》直言“他缺乏007需要的魅力,看上去就不太像这个角色”,有统计显示78%的英国人拒绝克雷格出演,还有观众在网上发起“克雷格不是邦德”联名抵制活动。
随后,克雷格的一言一行都被拿出来审视。发布会后他穿着救生衣乘坐快艇掠过河面,网上便出现了“我的天,邦德竟然穿救生衣,他是个胆小鬼吗?”《007:大战*赌场》在巴哈马开拍,一场有起重机的戏克雷格分明献上了“自杀般勇敢的表演”,英国国内报道的内容却是“邦德面对高空戏临阵脱逃”。
面对种种尖刻的言论,克雷格想着:Fuck it。进组前他已经受像奥运运动员般严格的训练,完全改变了自己的形体,拍戏时只想更专注。
意料之外的转折很快到来,只因为某天,有狗仔队在剧组去沙滩拍摄的前一晚把自己埋进沙子里,蹲拍到了一张克雷格赤裸上身从海里走出来的照片。
“一夜之间全变了,他又成了世界上最酷的男人。”布洛柯里说。历史总有巧合,1962年的*部007电影,也是因为“邦女郎”乌苏拉·安德斯身着比基尼的“出水芙蓉”一幕惊艳世人。
《大战*赌场》如期上映,以全球6.16亿美元的成绩再次突破了这个系列的票房纪录,IMDB评分达到8.0,报纸标题变成“押注金发邦德大获成功”、“*的邦德受到女王接见”。
续集《大破量子危机》并没有收获更大的成功,IMDB评分6.6,票房也下滑到5.89亿美元。拍摄时赶上好莱坞编剧集体罢工,布洛柯里回忆:“编剧把剧本送来,他领完支票,拿起标语牌就到制片厂外面闹罢工去了。”
但2012年的《大破天幕杀机》一扫前作阴霾,成为系列首部票房破10亿美元的影片,克雷格的个人声望也达到*,同年出现在奥运会开幕式上,人们彻底接受了他就是这个时代最合适的邦德。
《Vogue》《时尚先生》《帝国》……克雷格几乎登上了所有重磅娱乐杂志封面,他形容自己有些飘飘然。另一方面,收获太多关注又给他带来了新麻烦,从寂寂无名到家喻户晓也不过五六年时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自己锁在家中、拉上窗帘,“我家院子里的树上会有人,人们却说这有什么好闹心的。”
去纽约出演话剧带给了他新的视角,克雷格跟着更有面对公众经验的休·杰克曼,与人群进行持续而亲密的接触,开始从被关注中获得乐趣。但到拍摄《幽灵党》时,46岁的身体带给了他无法克服的难题。
影片开场是007从窗户翻出到大楼外侧,随后闲庭信步地跃过一个又一个的平台,看上去无比帅气,实际拍摄时克雷格心里不停想的却是“别出问题别出问题”,那时他的一条腿在拍摄中摔断了,严重到几乎不能走路。
医生建议停工休养9个月,克雷格还是决定借助机械装置的辅助先把戏拍完,“对于年轻运动员恢复时间可能是9个月,但我这种年迈的人哪知道要多久呢?”
拍完《幽灵党》,克雷格感到自己也许真的老了,想休息和逃离,甚至开始回想出演邦德时就是冒冒失失投入其中,经过多年又有什么意义。一次访谈节目里,主持人现场问他,“还想再演一部吗?”克雷格立刻回复:“现在吗?我更愿意打破这个杯子然后割腕。”
2019年,“邦德25”发布会在牙买加召开,克雷格那曾遭受攻讦的金发已经变成了一头银发。
《无暇赴死》问题不断,历经更换导演、演员受伤,加上疫情影响,上映日期也一改再改。但拍摄过程中工作人员都很默契,“大家都说,一定要拍完,因为这是最后一部了。”
007的“底料”
原著作者伊恩·弗莱明曾供职于英国海军情报处,根据自己的所见所历创造出007,不过那些间谍小说在50年代并不热门,它们只给詹姆斯·邦德提供了骨架,这位特工在60年代被发掘、改编成电影并迅速风靡,是拜时代所赐。
柏林墙修建,美苏双方恢复核试验,古巴爆发导弹危机……刚跨入60年代的世界笼罩在紧张局势中,“冷战”达到高峰,东西方阵营的对峙剑拔弩张。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需要一个英雄式的文化形象,作为社会情绪的宣泄口,乃至激发民族认同。
007的故事套路完全满足需求——一名智勇双全的谍报机构人员,经历种种危机后挫败东方假想敌的“阴谋”,进而拯救世界。1962年上映的*部影片《007之诺博士》中,反派被设定为中德混血,邦德深入虎穴摧毁了他的基地;1963年的《007之俄罗斯之恋》里,邦德策反苏联女郎塔迪娜,两人联手在苏联与反派“幽灵党”展开搏斗。
冷战结束后,邦德依然是在全球四处打击“罪恶”的代言人。90年代苏联解体,几年后脱离原著的《007之黄金眼》中,007要战胜的是一位前克格勃官员,他所建立的跨国犯罪集团总部就设在古巴。911后西方社会主旋律变成“反恐”,多部007电影所要对抗的便是活跃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恐怖组织。
演过四部007电影的皮尔斯·布鲁斯南总结过IP长盛不衰的具体元素:“是美艳的邦德女郎,是新奇的道具,是性,是英雄、浪漫和幻想。”其中几乎每部影片都会设置的“英雄-美人”关系是它可以屡屡捕获观众心的另一密钥。
历来都有“铁打的007,流水的邦女郎”之说,妖娆、美貌和性经验是邦女郎的标配,负责勾起观影主力男性观众的肾上腺素。再加上随时取用的豪车、品不尽的美酒,不时遇到生死搏杀,但每次冒险又能全身而退,007塑造了一种奢华、刺激又自由的生活范式,成为全球无数男性的*梦想。
有意塑造的“性吸引力”对女性观众也奏效,邦德的英俊、幽默、谈吐等等特质也在相当久的时间里成为*男性的标杆。邦德的上司M夫人曾对他说:“女人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这是你魅力的恶果。”
早期邦女郎的花瓶地位非常明显,007不会对每位有纠葛的女性动心,只是“万花丛中过”,肖恩·康奈利版的*代007便是美式“黄金单身汉”的典型,上一秒与女郎含情脉脉,下一秒就你死我活。罗杰·摩尔版的第三代007跨时最长、共有7部,迷恋女色、擅长调情是他的标签,不少言行在今天可以被看成“性骚扰”,一些颇具想象力的床戏也被当成影片卖点。
这种两性关系随着时代发生了演变。从第五代007布鲁斯南开始,邦女郎有了美色和玩物之外的存在价值,与邦德间的关系从“附庸”向“战友”迈了一大步。
到克雷格的版本,则更加注重展现007的情感,他会动心也会迷茫,《007之大战*赌场》中有一场浴室戏,伊娃·格林穿着内衣坐在淋浴头下,主创们在片场临时决定“他们不会脱衣服,会穿衣服”,这在传统的007影片中很难想象。
但“邦女郎”作为影片的重要符号,只要存在其意义就只能是辅助007完成任务。而邦德的角色从诞生之初就带着大男子主义色彩,银幕上的一段段经历也可视作男性欲望的投射。即便是距今最近的两部影片,也请来了曾经香艳与荷尔蒙的代名词莫妮卡·贝鲁奇,和近年靠《银翼杀手2049》《利刃出鞘》等作品收获万千男粉丝的安娜·德·阿玛斯。
007的“中年危机”
1995年,卡梅隆执导、施瓦辛格主演的《真实的谎言》作为*批进口大片上映,在刚开放的内地影市取得破亿票房,列年度票房榜榜首,拉动市场的同时也埋下了一种带有时代感的审美偏好。
在一批中年观众心中,相对写实的“特工电影”被看成“大片”的天花板,而幻想类题材较难接受。从档期相近的《沙丘》和《007:无暇赴死》的用户画像中可以看出端倪:灯塔专业版显示《沙丘》20-24岁观众占比为27.5%,《无暇赴死》占比22.6%,而《无暇赴死》40岁以上观众占比达17.8%,《沙丘》仅12.7%。
全球范围内,007系列早已面临瓶颈,几十年来007电影都遵循同一种叙事模式:接到指令-初遇反派-与邦女郎纠缠-陷入危机-战胜恶人集团-错失或抱得美人。
某种程度上,这套模板就是“王子救公主”的变体,拍摄20多部很难不让观众审美疲劳。而有英俊外表、豪华座驾、名贵西装的詹姆斯·邦德,如果置于现实中是最不适合当间谍的一类人。
007曾经是特工类型的标杆,《碟中谍》和《谍影重重》在开启影像化改编时,都必须面临“要如何与007形成差异”。90年代的《碟中谍》以高难度动作场景、“不可能的任务”为卖点,让当时的观众耳目一新,2002年的《谍影重重》则塑造了接地气的特工形象,采用手提摄影,主角更像普通人,以快速剪辑形成打斗画面,观感更简单暴力也更贴近真实。
这些来自同类题材作品的压力,已经逼迫007不断向“真实感”靠拢,克雷格版的*部影片甚至连“绅士感”都不要了,当酒保询问他伏特加马丁尼“要摇的还是搅拌的”时,邦德没有说系列经典台词之一“要摇匀,不要搅拌”,而是“我他妈的不在乎”。然而007不可能完全舍弃掉角色内核,随着续集中的故事进展,迟早得穿上笔挺的西装教训恶徒。
全新的特工片IP则完全不受传统限制,《王牌特工》加入戏仿和荒诞元素,《疾速追杀》把背景设置在架空世界,角色怎么脱离常识地大展身手都不会显得违和,反而成为观众们的新宠。但本就脱胎于现实背景的007办不到,何况一切创新的尝试,即将随《无暇赴死》落幕。
提供超越现实的幻想和浪漫、英雄式的形象、以及层出不穷的高科技道具……这些曾经的魅力点几乎被超级英雄类电影全面取代。迄今为止,007电影的票房上限是《大破天幕杀机》取得的11.08亿美元,同年压过它的全球冠军正是《复仇者联盟》。
更重要的是,007系列生命力的源泉“英雄与美人”,已经随时代的风向变化而逐渐干涸。这位曾代表西方主流价值观与时尚潮流的特工愈发吃力,新的007找不到合适的反派,也谈不到合适的恋爱,以至于反派形象总是过于扁平刻板,而被物化的“邦女郎”,在今天的语境中又太不“正确”。
《无暇赴死》的故事里,“007”这个代号一度短暂由黑人女星拉什娜·林奇接过,而詹姆斯·邦德最后迎向了一个颇具收束与伤感意味的结局。
在影片杀青的夜晚,工作人员没有像惯常那样迅速离去,而是抽泣着聚在一起互相拥抱,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见证并告别一个历史性的时刻。“我的任期到此结束了。”“詹姆斯·邦德”说。剧组所拍摄的最后一幕,是他沿着一条小巷奔跑,然后消失在镜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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