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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中职毕业生的25岁:家暴、欠债与逆风翻盘

成为了一名小leader,却还是无法避免学历焦虑。甚至内推都会主动找上门,而且根本不会在意我的学历。
2022-07-11 17:20 · 后浪研究所  口述 | 苏俊明、朱逸骁 撰文 | 杨小彤   
   

这是第4篇后浪er的故事投喂。

《被嫌弃的40%:去中专和技校的,后来都怎么样了?》发布后,「后浪研究所」的后台收到了两则评论。

一位中专毕业后开始创业,从孤身一人的公司,到现在带领着50人的团队,还在去年成功拿到融资。他说,“你是中专生又咋样?真正的英雄会利用他环境中的一切,来改变世界。”

另一位中专毕业后,选择了一条传统路径——进入大专。他也曾想过随波逐流,却在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后,与其放弃自己不如提升自己,这种不服输的劲儿让他实现了年薪3W到年薪50W的逆转。

两个25岁的后浪er,从二本都不如的学历起点出发后,都经历了什么?

我们跟他们聊了聊,他们从中职毕业后的这七年。

学历只会决定你的下限,但它并不决定你能飞多远

苏俊明 25岁 现居上海

从混日子到熬夜学“开发”

如果要总结我的人生经历,就是两个字:折腾。

从中专读到大专到函授本科再到准备攻读研究生,从年薪3W到30W再到50W,我始终在“折腾自己”的路上。

*次折腾自己是在初三上半学期。说来惭愧,那时我的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在学习上,有时候贪玩,落下了一些课程,那是想补都补不回来的。所以越到后面,我就越听不进去。

我是个比较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次班主任说:“你背书包回去”,其实她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我就真的背书包走了,再也没去过学校。

在学习上没办法集中,但是在感兴趣的事儿上,我能做到十分专注。比如计算机,还在读初中时,我就能自己研究写出来病毒木马。我和父母商量,想去研究计算机这一块。可能他们也觉得有个手艺还挺好的,说,“你如果对计算机感兴趣,就去电脑城试一试。”

我在电脑城里干了小半年。每天修电脑、写表单。虽然也能带给我一些成就感,但是也就那样,和写代码并没什么太大关系。我还是想系统地学一下计算机,就让家里帮我找了一家中专。

我学的专业是艺术设计,会教一点点关于计算机方面的知识,但就是皮毛,只够入门。所以我的中专生活过得平平无奇,直白点讲就是“混日子”。

但我也没有特别自暴自弃,知道无论未来做什么工作,起码要先把学历提高一点,再不济也得是个大专。

读大专时,我也没想过转专业,“一脉相承”在西安学了装潢艺术。但我爱折腾的心又藏不住了。为了赚钱,我开始在淘宝上卖软件。那时候,有一个论坛里汇集了自己接项目、做软件的人,我结识了一个老哥,他知道我是做设计的,就找我给他们设计界面。

项目做着做着,其中一个开发跑路了。我想着钱都收了,项目还是得交付啊,反正我一直对代码感兴趣,就开始自学开发,尝试去解决问题。

说实话,当时我的同学们都挺“摆烂”的。刚上课时,我们班有43个人,到最后只剩下16个人,其他全部辍学溜走了。所以我也没想过往上爬,就去迎合他们,他们玩我也玩,经常一起晚上出去包夜上网。

直到我开始对前端感兴趣,有时候晚上有空,就自己看教程。当时还蛮惨的,因为教程大部分都是英语,我英语又不好,经常看不懂,有时候前前后后我看了三遍,也看不明白。

到后来,我对设计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甚至有一点偏执的程度——晚上熬夜学完前端,白天不去上课。后来我们老师吓唬我,说因为我总不去上课,所以把我拉进黑名单了。

本以为来到上海是找机会,却迎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2015年大专毕业,我开始在西安找工作,那段经历,只能用“惨”来形容。

因为只能参加社招,但是没有工作经验,所以就算知道毕业后的*份工作很重要,也只能去一家小公司,做网页外包。公司就几个人,却要求你前端开发和后端开发都要懂。入职*天,老板就让我改这个改那个,我完全不懂后端啊,根本没法解决问题,所以当天就跑路了。

我也去过别的小公司,但那时候还有点玩的心思在,也都只干了几天。

我一直特别想去一家大点的公司,想让大佬带带我。但是稍微大一点的公司根本不要我,他们看工作经验。我只能“另辟蹊径”,给简历做点水分,把没几天的工作经验凑成了小半年。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够到这些公司的面试门槛。

后来,我入职了西安一家相对来说比较正规的公司,月薪3500,直系领导是阿里P8。

受访者

我不光跟着当时的领导学技术,还学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但在社会上却是一个偏科的社会,你只需要把这一门打通关就够了。

但那时候还是小,才17岁,稍微受一点打击就退缩了。我记得入职半年的时候,有一个哥们儿和我同样看英文文档,他看了一下就能轻松使用,但我根本看不懂,就得一个个用翻译器翻译,而且翻译出来的根本不准确。

心理落差巨大。我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上班,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赚钱。所以我又辞职了,手握2个月的薪水,休息了3、4个月。

2016年底,两个大专同学说要去上海发展,就业机会多。我想着能彼此有个伴,就跟他们一起到上海找工作。没想到,我迎来了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

上海的前端技术和西安简直是天差地别,找工作时,面试官的问题我都答不上来,也没有公司能看的上我的技术。

当时我带来的钱只够买机票和租房子。为了生活,我开始管朋友借钱去投资股票,本想着可以维持生计,股票却投资失败,欠钱的窟窿越来越大,想填上也越来越难,最多的时候,我欠了10万。

不到最困难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还能怎么办?只能把技术拉平,然后找工作呗。我开始每天学习,自己写代码,靠着方便面和馒头度日。

这么过了一个多月,等到技术有所提升,基本问题能答上来了,我开始求职。当时拿到了一个中介saas的前端开发offer,12k,刚好够我还清每个月的钱。

就这么干了一年半,我的还债生涯终于结束了。

成为了一名小leader,却还是无法避免学历焦虑

我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在这家公司,我的技术可以用“起飞”来形容。

有点像“救火队员”,哪里需要我就往哪里搬,所以很多方面我都比较精通。

甚至内推都会主动找上门,而且根本不会在意我的学历。

这无疑增长了我的信心。要知道,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我十分恐惧,觉得自己很菜,怎么能比得过那些高学历的人呢?

2019年6月,靠着朋友的内推,我跳槽到现在的这家人工智能公司,薪资翻了1.8倍。

加上刚入职就解决了一个其他人无法解决的问题,2020年初,成功晋升为前端开发的小leader。

受访者

也是这时,在我的“技术光环”下,始终被忽视的其他短板,开始浮出水面。

很多人工智能公司的员工都是博士与研究生,而且学历特别好,不是985就是海归,可能我是*一个大专学历。

学历差异也会带来一些认知差异。比如他们沟通的时候,有些话题我听不懂,这种环境下,实话实说,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压力。

我只能想一些法子提升自己。入职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读了一个西安交通大学的函授本科。

人越往后发展,越会发现综合能力的重要性,因为你需要维护门面,所以过段时间,我还打算再读个MBA。

我一直有一个32岁实现财务自由的小愿望,但我觉得自己的主业发展已经到头了,再怎么跳槽,年薪的涨幅也不会很多。所以我想另辟捷径,先是注册了一家公司,自己开始兼职做项目,最多能拿个20万,少一点也能拿个4万。陆续手里有了一些闲钱,又开始尝试做投资。这几年家里的家电生意不太行,我还拿钱做了个牛场,现在差不多有50头牛,资金盘算下来差不多80-100万。

有些东西可以在学校里就能让我学会,不需要我去直面社会,让社会打我一个巴掌再来告诉我这些道理。

但我不后悔自己折腾的这个过程,反而挺感谢自己的经历,比如欠钱那会儿,我就是不想跟家里开口要钱,想要自己迫切地挣钱,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力量。

我始终相信,学历只会决定你的下限,决定你这个人最差也就那样了;但它并不决定你的上限,也不能决定你这个人能够飞多久、飞多远。

拿到百万融资,我终于可以坦然说自己是中专毕业

朱逸骁 25岁 现居上海

父母一直没什么责任感,我希望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我的家庭背景对我影响挺大的。

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我经常会被父亲家暴,平均每个学期都会去医院一趟。最狠的一次,我眼角的骨头被我爸打裂了,当时住了一个月的医院,胖了30斤。

可能班主任看我很离谱吧,每次都带着伤到学校,觉得我(惹)麻烦。她就把我安排到一个自闭症的小孩旁边,让我和他做同桌。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好,但在当时,我感觉老师把我们俩都当怪胎,侮辱性极强。

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所以我特别反感上英语课,其他科学的都还不错,英语却特别菜,只考了7分,完全就是一个摆烂的状态,根本不想搞。后来中考就被分流也就可想而知了。

2012年,我考到一所中专,上海信息技术学校,软件专业。

说实话,起初学这个专业,也只是为了打游戏。那段时间,学校流行玩《我的世界》,当时的游戏玩法是可以改模组的,我觉得这东西不好玩,就想办法找一些命令主动去改,还在班级里给同学们开服务器,让大家可以同时在线。

这件事儿让我在班级里的话语权一下子增加了,也算是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做游戏的种子。

真正下定决心做游戏是2014年,我父母决定离婚,这让年幼的我非常伤心,甚至觉得恶心,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家。

我打算毕业后去日本留学。又因为怄气,不想问家里要钱,就决定自己想办法赚钱。

当时日语班的同学建议我去便利店打工,但我觉得打工是一个非常浪费时间的事儿。我就想,自己为什么不能用专业技能挣钱?

因为计算机行业是一个很公平的行业,大多靠自学和实践,就能产出自己的产品。作为中学生,当时我们能接触到的赚钱手段只有做游戏。如果能在订购商或其他渠道上卖,其实可以满足我的一部分收入。

只有成为一个团队的领导,才能去推动事情的发展,就相当于抬轿,下面有很多小弟或者是兄弟,才能把你抬上去做一些更大的事情。

朱逸骁和同学们

在职业学校的学生,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笨,智商不够。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因为父母离婚,心理比较脆弱。所以他们要么玩游戏逃避现实,要么就是在社会上乱搞。

说白了就是迷茫,所以如果能有一个人站出来认可或者引导他的价值观,那他们的能量是可以爆发出来的。

我把这些喜欢打游戏的同学攒起来,十几个人,组了一个团队,开了一家工作室。

因为我们始终是被主流文化、被初中小学老师所排斥的边缘人群,经常不受待见。所以我们非常团结,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和理想——我们做的事情比老师还酷。

那段时间,我完全陷进这个团队里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特重要,这群小孩跟着我(做游戏),是有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在的。因为我父母天性比较自由,没什么责任感,不怎么管我,我就希望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强迫自己一定要对团队里的小弟负责。

我开始逼自己学习,夸张到什么程度?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虽然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这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让我无比享受,那是我这辈子学东西最快的时候。

因为在我的内心坐标系里,他们都是小蚂蚁,而我想成为类似拿破仑这样的英雄。

朱逸骁与团队核心成员在上海市团委创业集市的合影

事实证明,我确实没有什么领导力。团队里干活的始终只有两个人,都是从上海的“星光计划”(上海市职业院校技能大赛)淘汰下来的。能参加这些技能大赛的学生,都是比较爱学习的,自我驱动力很强。关键的是,他们没有被选上,就会非常愤怒非常不爽,想靠项目证明自己的劲头是很强的。

至于其他人,就是一个无序的状态——每天打游戏,不好好上课,还在我的办公室里看小电影。我也只能放弃了自己的“英雄主义”,对他们说,你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最终,我们用一年时间,只做出来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三维游戏,没有卖出去,也没有赚钱。

笃定AR眼镜,创业6年,去年拿到了百万融资

我有一个特性,喜欢观察周围的热点。

一次,学校邀请了一位游戏引擎公司的老师,在他的分享下,我*次听说了AR技术。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AR,但我观察到,很多游戏行业的人都会转发一些关于AR的东西。

2016年,微软出了一个全息眼镜,名叫Hololens。那年《我的世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宣传视频,就是带着Hololens去实时操控沙盘,看起来特别酷,我笃定,AR眼镜一定大有前景。

我还挺“莽”的,虽然啥都不懂,但是我会和别人主动讨论AR,因为别人更不懂,这样我就会引起他们的关注,在他们心目中占据一个小小的位置。受的关注越来越多,我也不能每次都靠百度,就拿自己的压岁钱,让亲戚从国外给我买了一副Hololens,研究它的技术。

就这样,我变成了一个“AR专家”,也算是无师自通,和团队仅剩的几个人,利用AR技术模拟出了一个摄影棚,让学生在3D的环境中学摄影。后来我带着这产品,以中职生的身份参加了上海的大学生“互联网+”比赛,拿了二等奖,奖金3万块,算是激发了我创业的热情。

2021年,受上海交通大学邀请,朱逸骁去给同学们科普元宇宙,图为聘书

也是那一年,家里突如其来一场火灾,让我的留学梦破碎了,只能另谋出路。恰逢国内流行“大众创业”,我就注册了公司,自己一个人全国各地跑单子,帮别人做三维软件,做外包。

说起来容易,但当时不仅很难找到客户,还会受到同行的排挤。我印象很深,有一个学校的老师,给我了一个5万的单子,他说自己要抽3万,但是所有的活都是我干。我只能安慰自己,“可能因为我做的东西比较超前。”

2017年,河北师范大学想做一个AR重点实验室,作为国内最早一批拿到AR眼镜还在创业比赛中拿过奖的人,他们大学找到我,做了一个AR虚拟走廊的项目,一起参加创业大赛。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接触到了一些商业规则——创业光有技术是不行的,要拿到头部单子,你还得会销售。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学一些销售的技巧。你知道当时为了让他们和我签合同,我都直接说自己是大学生,说自己是XX大学毕业的,掩盖我没上过大学的事实。

后来才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只要我把活做好,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就行。

但是个人经营总会遇到成本压力大的问题,经常一段时间有项目,一段时间没有项目。直到2018年,我遇到一位合伙人,他比较偏销售一点,我比较偏技术,算是“强强联合”,为了节省成本,我们决定合伙做一家外包公司,专注数字化技术和IP孵化,还把团队扩大到十几个人的规模。

即便如此,我父母对我还是存在着学历偏见,他们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浪费时间。甚至在和亲戚介绍我的时候,还会扯谎说我还在上学。

直到去年,之前的一个客户看中了我对眼镜技术的积累,给我投资了七位数,创立了一家新公司,专门做AR眼镜游戏内容。现在我同时管理着两家公司,领导着几十人的团队,父母才开始认可我,觉得我做的“还可以”。而我,也终于可以坦然说自己是中专毕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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