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了一年的China Travel

最近几天，无论是赛博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正在上演“有朋自远方来”。

一边是，为TikTok可能被禁感到担忧的洋抖难民，疯狂在小红书发帖“say hi”；另一边是，涌入上海过周末的韩国游客，挤满了大街小巷。两者线上线下交相呼应，构成了网友们口中“美国人在小红书，韩国人在上海”的热闹景象。

借着这波流量，身处上海的英文导游Daniel，立马发布了一条小红书。内容是两个外国游客在上海骑行的旅游视频，搭配“Come and feel the warm sunshine of winter in shanghai”的宣传文案，并带上了“#TikTokRefugee”的热门标签。

实际上，在一片欢腾的网络氛围中，试图将线上流量转化为线下入境游生意的，并不只Daniel一人。

过去一年，随着国内免签政策逐步放宽，入境游再次成为焦点。根据摩根士丹利估算，未来10年，入境游有望为中国带来累计1.7至4.5万亿美元的收入，其对中国GDP的贡献率也有望在10年后上升至2%到4%。

而具体到当下的此时此刻，入境游市场恢复带来的直观影响是：越来越多有想法的年轻人，正在小跑进场。

外国游客涌入

今年冬天的上海武康路，让人们感到陌生。

大家熟知的武康路，有着百年历史，名人故居在此聚集，路旁的梧桐会在秋日落叶纷飞。大家陌生的武康路，韩国游客排队在武康大楼前打卡拍照，前来“彰显实力”的豪车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最近去武康路或者新天地那边，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用韩语交流。”Daniel告诉刺猬公社，网上流传的视频都是真的，“路上炫富的豪车成群结队，劳斯莱斯是标配，就连车牌都是888、666的连号车牌。韩国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围在路边拍照、录视频。”

图源：抖音截图

2024年11月8日，我国对在华停留不超过15天的韩国游客开放了免签政策。

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上海，与韩国首尔的直线距离约为870公里，直飞航班单程平均只用2小时就能抵达。

便利的往返交通，再加上免签让说走就走成为现实，韩国游客很快便涌入上海。据携程数据显示，自从对韩免签政策实施以来，来沪韩国游客订单同比增长超180%，环比增长40%以上。

进入12月，随着圣诞节、跨年夜等节假日的到来，前往上海的韩国游客数量更是达到小高峰。根据上海海关统计，2024年12月，上海浦东机场口岸进出境韩国籍旅客超13万人次，环比增长超2%。

从“上海挤满了过周末的韩国人”到“上海挤满了跨年的韩国人”，受媒体报道以及网络关注度的影响，大部分人目前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韩国游客身上。

但其实，过去一年来，我国的免签政策一直在不断调整，上海的热闹只是冰山一角。

2023年起，国家移民管理局开始逐步恢复对54个国家的72小时、144小时过境免签政策。

2023年11月，我国宣布对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西班牙和马来西亚六个国家的普通护照持有者免签，来华不超过15天的游客可在2023年12月1日至2024年11月30日期间免签入境。到了2024年3月，我国又进一步增添了瑞士、爱尔兰、匈牙利、奥地利、比利时、卢森堡6个免签国。

一直到去年3月之前，Daniel还是一个只在周末带团的兼职英文导游。但随着来华旅游的客流量增多，再加上本职工作不景气，Daniel在3月底辞去了原本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全职导游。

2024年5月8日，我国宣布将免签政策的有效期从2024年11月30日延长至2025年12月31日。

新政策出台带来的影响通常会稍有滞后，据Daniel观察，从两个月后的7月开始，上海当地的外国游客才肉眼可见的增多。

“8、9、10三个月原本就是旅游旺季，在政策的推动下，24年夏天一直很忙，平均每周要带4到5个团。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甚至需要找别的同行帮忙带团。”Daniel告诉刺猬公社，“目前在上海做英语导游，一天收费800元到1000元左右，如果是小语种导游，收费还会更高。”

毫无疑问，当导游收入随着入境游市场的恢复而水涨船高，旅游业正在重新吸引年轻人的目光。

据相关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导游资格考试报名人数大幅增长，在2024年7月31日至9月6日开放的报名时间内，有超过31万人报考。

国家层面的政策调整也仍在继续。2024年11月22日，外交部宣布扩大免签国家范围，新增9国入境免签，免签停留期限从15日延长至30日；2024年12月17日，中国过境免签政策进一步延长至240小时（10天）。

“玩法”变了

政策放宽的同时，带有“China Travel”标签的内容在TikTok、YouTube等海外社媒也获得了极高的播放与关注，越来越多的国外游客开始慕名前来中国。

2024年3月，重庆人过儿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家乡突然在海外火了。

“7、8年前国内抖音上就有人发布‘重庆是魔幻8D城市’或者‘以为自己在平地，实则在山顶’的视频。去年春天开始，国外的TikTok、YouTube等平台上，外国人也开始发布类似视频了，播放量很不错，评论里不少外国人会表示自己也想来重庆体验一下。”

彼时，过儿还在上海某旅行公司工作，关注到Chnia Traverl在海外的火爆景象之后，心里就已经悄悄埋下了辞职做入境游创业的种子。

图源：YouTube截图

尽管入境游并不能算是一门全新的生意，但在过去一年人们口中提到的“入境游”，其“玩法”已经大有不同。

如果说，2019年疫情之前，国内的入境游市场更多是以传统旅行社为核心，外国游客大多以报团的形式来到中国旅行；那么到了入境游市场逐渐复苏的2024年，市场增量更多由散客带来，吸引他们来到中国的也不再是传统的旅游宣传片，而是社媒上流传的沉浸式旅行Vlog。

对于入境游市场而言，新的变化带来了新的活力以及增长空间；而对于从业者而言，外国游客们“玩法”的变化则意味着入境游生意“打法”的升级——社媒渠道正在成为获客的必争之地，抓住流量才能抓住游客。

于是，新一轮的入境游浪潮中，除了转行外语导游、开办入境游旅行社之外，也有一部分年轻人选择押注以“海外社媒运营服务”为主的旅游中介服务。

据相关创业者介绍，这类业务主要是负责在海内外社媒上运营账号引流，吸引外国游客下单后，再将其导流给国内有能力接待的旅行社或外语导游，并从中抽取20%－30%的利润。

去年9月，过儿终于下定决心辞职，10月，他回到了家乡重庆开启了自己的入境游创业项目，计划做一个帮助外国游客打破信息差的旅游App。为了能够深入进行用户调研，去年10月到12月，过儿陆陆续续接了十几名外国游客。

作为重庆本地人，过儿本身就对当地各种citywalk路线了如指掌，他告诉刺猬公社：“每次一般会带着外国游客玩两三个小时左右，让顾客随意给小费，平均下来每次的收入是500元左右。目前主要的获客渠道是Reddit、Instagram、Facebook等海外社媒平台。”

据过儿观察，很多外国游客会对当地的风土人情更感兴趣。“他们喜欢那些国外没有的东西。像是重庆的复杂地形，穿楼而过的轻轨，还有咱们打滴滴时常见的电动汽车，很多外国人其实都没体验过。”

体验，是除了抓住线上流量外，年轻的入境游从业者们想要抓住的另外一个竞争力。

相比起以往有着固定旅行路线以及日程安排的传统旅行社，过去一年里，入境游赛道中出现了更多个性化的旅游服务，比如Walking Tour，Day Tour，Bike Tour等等。在国内的小红书、微博等平台上，入境游话题下也充满了“招募citywalk英文向导”等相关内容。

图源：小红书截图

早在2019年刚开始做兼职导游时，Daniel就曾接触过Bike Tour，直到如今每次接到导游订单后，他给外国游客的*建议仍旧是骑行游玩。“骑行是比较有特色的旅游方式，从上海武康路到安福路、长乐路等地方，也均有专门的自行车道。外国游客很喜欢在弄堂、梧桐区穿梭，也很喜欢在复兴公园看当地老人跳广场舞。”

也有外国游客会直接提出自己想要体验和游玩的项目。去年12月，三名澳洲华人在小红书找到Daniel，表示他们曾经在国外社媒上刷到中国的传统宫宴，很想在上海之行中体验。

“宫宴的门票很抢手，为了满足他们的心愿，我还帮他们买了黄牛票。”在上海一起玩了两天之后，这三名澳洲华人又付费让Daniel陪着他们去了台州、杭州等江浙沪城市。每到一处Daniel都会负责帮他们买车票、门票，以及联系当地的靠谱导游。

在Daniel看来，未来能够提供全程、定制化的导游或地陪将会更受青睐：“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有点像是提供专属服务的‘一个人的旅行社’。”

是真火还是虚火

尽管人们对于“入境游”“China Travel”等关键词的讨论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但在当前的入境游市场中，游客的分布情况并不均衡。

北上广深以及江浙沪地区作为外国游客的主要目的地，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客流量；而国内游客更为热衷的大同、洛阳、长沙等二三线城市，虽然同样具备丰富的旅游资源和文化底蕴，但国外游客的渗透率仍然偏低。

相对来说，一线城市本身的国际化程度较高，能够提供更多的外语导游以及便利的交通等旅游服务，因此更容易成为外国游客出行的*。但抛开旅行目的地不谈，目前外国游客来华旅游的过程中，也会遇到许多普遍的困境。

在商场、餐厅等大部分场景中，外国游客只要下载支付宝后绑定信用卡就可以使用电子支付；但由于信用卡无法直接向个人二维码付款，因此在面对个体户时，没有准备现金的外国游客将无法支付。

“有很多琐碎的问题，在遇到之前你可能都想象不到。”Daneil说道，“之前有个外国游客，从上海去苏州玩了一趟，回程的时候想自己买车票，我教他下载了英文版12306。英文版界面上城市名显示的是拼音，下方小字会注明汉字。但是老外不认识汉字，把‘苏州’出发的车票买成了‘宿州’出发， 到了高铁站才发现自己买错了。”

与此同时，据业内人士分析，目前我国的入境游市场虽然有一定回升，但仍未完全恢复至疫情前。

据财联社报道，2024年前三季度入境中国旅游合计9462.83万人次，同比增长78.8%。作为对比，2019年前三季度我国的入境旅游人数是10876万人次。

Daniel对此感受很深，据他回忆：“2019年的时候，周末兼职带团很忙，经常是上午带完下午继续带另一个团。那个时候无论是常驻上海的外国人，还是来上海旅游的外国人都很多。”

有在传统旅行社从业十余年的业内人士也表示：“入境游赛道并非大家想象中的那般蓝海。在疫情前，很多电商入境旅行社（指通过国外旅游网站招揽客户的旅行社）已经发展得很成熟。只是因为疫情影响中断了几年，很多旅行社和导游当时破产或者转行，现在因为政策利好，行业正在慢慢恢复，但竞争压力依旧存在。”

在过儿看来，当下真正能在这波入境游热潮中赚到钱的，一定是本来就在这方面有积累的人。“要么就是以前就在做入境游相关业务，熟悉外国游客喜好的人；要么就是在海外内容运营上很有经验的创作者们。”

总而言之，目前入境游市场的火爆景象不简单等同于机会的丰收。

对于想要再次“乘风而起”的年轻创业者来说，除了抓住政策机遇，更需要冷静思考，了解市场的真实需求和痛点，避免过于乐观的预期。在这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上，只有深刻洞察行业趋势、细心打磨服务体验，才能走得更远，赢得市场的长久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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