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金科股份(00656.SZ,下称“金科”)发布公告,宣布以1100%的净资产溢价,斥资8.473亿元收购重庆星坤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星坤地产”) 。
此举遭到金科二股东融创两位董事的反对,但金科董事会还是7:2的表决批准交易。深交所随即发出问询函,质疑这笔关联交易中项目估值过高、定价合理性等。
深交所与融创之所以大动干戈,是因为星坤地产的两个股东是金科实际控制人黄红云的胞弟与老部下,“本交易存在利益输送及损害中小股东利益的嫌疑”。
黄红云
黄红云堪称地产行业和二级市场的双料大佬。
20岁出道的他,1984年来到重庆涪陵区,进入建筑行业打拼,1998成立金科集团,驻足西南,进军房地产。
2011年,金科借壳ST东源登陆A股市场,三年解禁期之后,黄红云联手私募大佬徐翔,拉抬股价高位套现,黄本人因此进入徐翔案调查范围,为此丢掉金科董事长职务和全国政协委员的资格。
危机之际,金科在不限额定增方案之下招来了融创,融创却不断增持,感到威胁的黄红云展开反击,通过一系列操作暂时保住控股股东地位。
在股权争夺战中,在股东会和董事会各个战场,“并购*”孙宏斌,以及他的中国第四大房企融创,面对黄红云照样“头疼”,尽管金科只是一家年销售刚过千亿、全国排名第19位的中型房企。
孙宏斌
嵌套型关联交易
金科与融创的最新冲突,源于此次项目收购。
7月8日,金科宣布其全资子公司重庆金科以11倍溢价的估值,收购星坤地产全部股权。持有星坤地产51%股权的中科建设,实际控制人是黄一峰,即金科实际控制人黄红云的弟弟,故而构成关联交易。
星坤地产余下49%股权由重庆润凯商业管理有限公司持有,润凯商业的实际控制人系黄红云的老部下谌俊宇。
星坤地产旗下主要资产是位于重庆涪陵区的红星国际广场项目。
截至5月底,星坤地产总资产5.36亿元,净资产5667.95万元。金科对上述两项指标的估值分别是11.6亿元和6.8亿元,其中净资产估值溢价超过1100%。
深交所随即发出问询函,质疑此次交易估值偏高,金科给出回应称,星坤地产最初拿地时的土地成本是433元/平方米,而按照目前周边地块楼面价评估,估值已达2032 元/平方米。
重庆官方披露的土地成交信息却显示,2018年1月至2019年6月,红星国际广场所在区域的土地成交楼面价均价仅1708/平方米,比星坤地产的评估价少了324元/平方米。
除了土地评估价之外,项目可售部分的评估价格同具争议,均等于或高于市场均价。
克而瑞咨询提供的项目评估报告显示,红星国际广场住宅部分中的高层,评估价是5700元/平方米,与2019年上半年该区域成交均价相当,洋房和商业部分的评估价分别高出区域成交均价125元/平方米、260元/平方米。
“目前红星国际广场所在的重庆市涪陵区整体去化周期31个月,去化周期长,整体市场以价换量,存量偏大,进入风险较大”。克而瑞咨询在评估意见中写道。
虽是如此,金科聘请的重庆当地一家评估机构依旧将星坤地产可售部分由3.25亿元上调至7.65亿元,评估增值 4.4亿元,增值率135%。
值得注意的是,这还是一个嵌套型关联交易。
该项目此前的总包施工合同的施工方是荣信公司,彼时的折合施工单价为1158元/平方米,后来星坤地产更换施工方,与黄红云胞弟控制下的中科建设签署总包施工合同,折合单价高达1907元/平方米。
金科公告显示,在8.47亿元的总交易对价中,已经计入0.46亿元的应付工程款;预计还将支付中科建设不超过2亿元的工程款,同属后续日常关联交易。
争议董事会表决
上述金科与星坤地产的系列关联交易合计10.47亿元,约占金科最近一期经审计净资产比例的4.52%,按照《深交所上市规则》第十章中的关联交易条款,未超过5%。
援引这一规则,金科决定通过董事会决议方式完成表决。
金科公告披露,代表二股东融创意志的两位董事张强和姚宁均投出反对票,其中张强提出三点反对意见:项目有大量的自持物业与商业,占用上市公司资金过多,影响资金周转;项目所属区域不佳,且评估大幅增值,估值合理性存疑;标的公司的控股股东中科建设的实际控制人黄一峰是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的亲属,同时中科建设也是该项目的工程总包方。
张强与姚宁均表示,此次交易存在利益输送及损害中小股东利益的嫌疑,建议提请股东大会进行表决。
不过,两人的建议未获董事会支持。
在此次董事会决议中,金科董事会另外7位董事均投出赞成票,最终以7:2的多数表决批准这笔关联交易。《棱镜》注意到,这7位董事当中,蒋思海、喻林强、刘静三位非独立董事均由金科实际控制人暨控股股东黄红云提名。
“上市公司董事会审议关联交易事项时,关联董事应当回避表决,也不得代理其他董事行使表决权。”《深交所上市规则》在认定关联人时的兜底性规定如是表述:“根据实质重于形式的原则认定的其他与上市公司有特殊关系,可能或者已经造成上市公司对其利益倾斜的自然人。”
一位熟悉上市公司监管规则的法律人士对《棱镜》表示,按照一般的公司治理理论,不管是被谁提名的董事,当选董事之后,都应该独立行使董事权利,不受控股股东影响,独立进行商业判断,但现实情况却是,大股东提名的董事,一般会代表大股东的利益,“要不然大股东提名他们干嘛呢?”
尽管黄红云已于2016年8月辞任包括董事长在内的所有职务,仅保留金科大股东身份,但其依旧得到金科现任管理层的“尊重”。
金科2017年会和2018年会上,黄红云和妻子陶虹遐端坐主席台中间,蒋思海等上市公司现任董事长、高级管理人员分坐两旁,黄红云夫妇的大幅照片和“感言寄语”继续出现在年会的大屏幕上。
一位知情人士对《棱镜》确认,融创派驻的两位董事一直未能获邀参加年会,“融创作为第二大股东,本应享有与黄红云同等的股东知情权。”
“至于黄红云的角色,还像是英美法实践中的影子董事——虽未在公司任职,但对现任董事等高级管理人员保持着控制力,”一位专司民商事争议解决的律所合伙人表示,至此,蒋思海等董事的独立性值得怀疑,“按照实质重于形式的上市公司监管逻辑,蒋思海等董事应该在上述关联交易表决中自行回避,或者将该议案提交股东大会表决。”
这位律所合伙人进一步表示,“当然,蒋思海三位董事表决程序是否合法,有待深交所进一步认定。”
黄红云的担保生意
融创两位董事近期反对的另一议案是,金科打算把富余资金资助给控股项目子公司的合作方,金额高达39.85亿元,而这些资金大部分是无息资助,仅有7.5亿元需要支付部分利息,年利率在0.35%-12%之间。
获得金科资助的合作方包括阳光城、金茂、新城控股、仁恒置地、美的置业等房地产同行。
这不是金科*次拆资金给合作方,2018年7月,金科拟向4家项目公司合作方提供不超过8.43亿元免息财务资助;12月,金科拟向17个合资公司的金科合作方,提供共计16.14亿元的免息资助。
金科公告称,这些富余资金源于自筹资金,不限于销售回款、自有资金、融资,其中公司融资成本4.28%-12.5%。
融创一方董事反对的第三个议案是金科给子公司提供的大量担保。
截至2019年5月末,金科合计对外担保余额为871.4亿元,其中包括对关联公司担保了757.2亿元,对参股公司担保了114.2亿元,合计担保余额已占金科最新一期财报净资产的375.92%。
这些被担保的关联公司财务状况不算良好。
《棱镜》查询公告信息得知,从金科最近一次公布的被担保子公司的情况来看,9家公司的资产负债率超过85%,3家资产负债率超过100%,另有10家子公司最近一期净利润显示亏损。
上述交易同样都获得金科董事会的表决通过,而黄红云黄雀在后,前些年一直在幕后收取担保费。
2011年金科集团借壳ST东源上市,由于三年锁定期内无法套现,黄红云家族主要依靠股份分红以及为企业提供有偿担保获得收益,上市3年,这两项操作的收益合计超过3亿元。
三年解禁期后,黄红云夫妇依然不断通过担保费“坐享其成”。
《棱镜》查阅公开披露信息得知,2018年,黄红云提高担保费率至不超过 1.2%,为此收取的担保费高达6000 万元。
徐翔走了,融创来了
作为资产市场的老手,黄红云为什么在卧榻之旁引入并购*孙宏斌,事情须回溯到黄红云跟私募大佬徐翔“合谋炒股”酿下的危机。
2011年,金科集团借壳ST东源登陆A股,三年之后的2014年12月22日,黄红云家族股票解禁,然而当日股价只有4.73元,而金科集团借壳时交易对价是每股5.18元,此时套现不赚反赔。
黄红云有办法:炒概念和高送转。
解禁前一个月的2014年10月13日,金科宣布斥资20亿元成立包括风能、光电在内的金科新能源。两个月后,金科新能源斥资7亿元受让风力能源企业华冉东方90%的股权。
新能源概念到位之后,2015年4月,金科公布2014年高送转的分红方案,股价随之扶摇直上,从此前不足7元,上涨至2015年4月8日的11.13元。
2014年底,据《华夏时报》报道称,黄红云之弟黄一峰及其妻子王小琴随后减持金科股份,套现资金达16.9亿元。
黄红云夫妇同样积极套现,仅2015年5月6日、7日、12日三天,二人即套现约28亿元。
在黄红云家族的这一系列操作之中,私募一哥徐翔现身配合。
据此前《棱镜》报道,徐翔操作股市一案,涉及到与13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实控人联手操纵股票,时任金科董事长黄红云名列其中。
2015年11月,私募大佬徐翔被抓,此后获刑入狱,黄红云接受专案组调查,虽未获刑,但被迫辞去包括董事长在内的上市公司所有职务,并且被撤销政协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委员资格。
2016年2月,正处徐翔案漩涡之中的金科通过定增引入战略投资者,解围争议中的金科。
融创7个月之后,以40亿元的价格,拿下金科16.96%的股份,双方的股权拉锯战由此开始。
金科是黄红云的“命”
融创此后不断增持金科股份。
黄红云自徐翔案中脱身之后开启控制权保卫战,其防守之道不外乎两大策略:拥有董事会大多数席位和保住大股东地位。
2016年10月17日,金科修改公司章程,新加一段文字即:“董事会成员中应有不少于五分之一的职工代表担任董事,担任董事的职工代表须由在本公司连续工作满五年以上的职工通过职工代表大会民主选举产生后,直接进入董事会。”
此前金科的董事会按章程应有9位,但实际上长期只有五到六位董事。
2016年12月1日,金科发布公告,来自融创的高管商羽和张强,金科职工代表董事罗亮和周达,进入金科董事会,金科董事会回到9人时代。
2017年5月24日,金科股东大会在重选新一届董事会成员时,商羽落选董事,仅张强当选,独立董事中,融创派驻的姚宁当选。此外另外7位当选董事,三位由黄红云提名,还有两位职工董事系常年追随黄红云的老金科人。
据此,黄红云、融创之间呈现董事会席位7:2的格局,融创暂时落败。
在控股权争夺上,双方更加白热化。
截至2017年4月28日,融创共计花费60亿元持有金科25%的股份,而*大股东黄红云系持有金科26.24%的股份,双方相差仅1.24%。
融创彼时接受深交所问询时表示,增持是源于“看好金科的投资价值,并非主动谋求上市公司控制权,但也不排除成为*大股东的可能”。
黄红云发表内部讲话予以回应。
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黄直言:“个人不会放弃公司控制权”,并强调“金科就是我的生命”。
时至2018年10月25日,融创通过旗下三家公司增值金科股份至27.67%,以0.0002%的微弱优势首次超过黄红云系,逆袭成为金科*大股东。
然而融创的大股东宝座只坐了三天。三天后,黄红云与女儿黄斯诗签署一致行动人协议,持股增至29.99%,夺回大股东地位。
如果黄红云继续增持,则将超过30%的要约收购红线。
黄红云自有高招,2018年11月18日,金科发布公告称董事会已通过回购注销议案。若回购注销完成,黄红云系的持股比例则由29.99%变为30.03%,轻松越过要约收购红线。
黄红云还有后手,2019年6月6日,金科员工持股计划(草案)获52.82%股东同意,涉险通过议案。
草案称,一期员工持股资金总额不超过32亿元,其中员工自筹资金不超过16亿元;公司全部有效的员工持股数不超过总股本的10%。
未来,黄红云系公司管理层将透过持有员工持股计划掌握多达9%的上市公司股份,直接拉开与“融创系”的持股比例。
除此之外,黄红云手里还有一张牌,金科新晋前十大股东的另一自然人股东黄伟持股比例为1.67%。据《观点地产网》报道,黄伟是黄红云的侄子,必要时,黄红云可将黄伟结成一致行动人。
金科官方拒*上述关联交易等一系列问题回应《棱镜》的置评请求,融创同样表示“不予回应,一切以公告为准”。
不过,这两家公司的战事,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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