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第七届互联网安全大会(ISC2019)在北京东北郊区的雁栖湖举办,作为大会的主席,360董事长周鸿祎在媒体面前少有地露出了疲态。
他解释称,疲惫的原因是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凌晨)三点才睡,七点就起来了”。这场让周鸿祎“劳神”的安全大会邀请了不少重量级嘉宾,包括图灵奖得主Whitfield Diffie、中国工程院的几位院士以及来自以色列的多位政要。
“这大概是我第二次认真准备PPT,上一次还是上市做路演的时候。”周鸿祎和整个360团队对此次大会都表现出极高的重视。大会以“网络战”的主题横贯始终,台上嘉宾们谈论“国防安全”、“网络武器”,而台下是360进军企业安全市场的野心。
“很多人以为我们放弃企业安全,不是的,我们重返企业安全。”周鸿祎宣布360的回归,以网络战为背景,360将进军党政军企安全市场。
会场外也火药味十足。前脚ISC2019在8月20日结束,后脚8月21日由奇安信主办的北京网络安全大会就迅速登场了。
作为周鸿祎曾经的下属,奇安信董事长齐向东并没有给老上司面子。周鸿祎提出“安全大脑”,齐向东称“空泛的安全大脑不能解决安全问题”;360安全打算从C端到B端进入政企市场,齐向东则称“拿着服务于C端的软件去为政府服务,会被扫地出门。”
而对于奇安信从360的彻底剥离,周鸿祎的说法也和之前不同。此前周鸿祎表示,之所以卖掉奇安信的股份是为了解决奇安信的独立性问题,帮助其上市,“大家在业务上有一些重合,奇安信若上市,除非我不是他的股东,如果我是他的股东,大家就不能同业竞争,又会导致老齐这家公司又上不了市。”
而现在周鸿祎的说法也出现了180度大转弯,他表示卖掉奇安信是因为后者没有达到他的要求,“我们原来投了家公司叫360企业安全集团,这家公司后来方向变得与其他网络安全公司没什么两样,至少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做得最酷的公司,所以后来把这家公司卖掉了。”
唇枪舌剑之间,曾经的“兄弟”如今战场相见。
“兄弟”缺位
一周前有媒体发现,北京奇虎360科技有限公司发生了人事变化,原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石晓虹退出。实际上早在4月份,石晓虹就已经辞职,360公司发布公告称,2019年4月26日收到公司董事及副总经理石晓虹递交的书面辞职报告。
对于周鸿祎而言,石晓红的离开非同寻常,他可能是周鸿祎最信任的人。
石晓红是周鸿祎的在西安交大的同学、舍友。从周鸿祎大学创业起,石晓红就跟随他,并参与了他此后所有的创业项目,从大学做反病毒卡到3721再到360,成为了陪伴周鸿祎时间最久的事业伙伴。按照周鸿祎在自传中的回忆,两个人一起还进过局子。
同样长期陪伴周鸿祎的还有前技术总裁、首席安全官谭晓生,以及齐向东和360安全卫士的开发者傅盛。但是这些人都离开了。有些人离开得轰轰烈烈,比如傅盛,有些表面平静但暗流汹涌比如齐向东,有些则平平淡淡,如谭晓生、石晓红。
“高管的离职,只要是新陈代谢,我认为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周鸿祎认为,高管的离开无非是因为有些人赚到了钱,实现了财富自由,想回归家庭或者有了新的目标,都无可厚非。“任何公司,某一天也会有人离开,这都很正常”。
但在这些离开360的高管中,齐向东是非常特殊的一个。长期以来周鸿祎和齐向东一直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关系,外界早已经习惯了周主外、齐主内的权力格局。360内部有人评价,周喜怒形于色,而齐则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周鸿祎认为,创业者有两类,一类人是从0到1,一类人是从1到N,而他自己是比较典型的从0到1的人,老齐是从1到N的人。
对于齐向东的离开,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舆论将其称之为“分家”。但对此周鸿祎并不认同,他认为“分家”听起来有点江湖义气,在商言商都是一种契约合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过去很多年,360公司的权力格局是周鸿祎占据1号位,齐向东占据2号位,而媒体更加关注周鸿祎。但谁都想当老板,谁都想说了算,“齐向东跟我说,他这辈子*的梦想是带个上市公司。”周鸿祎对外表态。
齐向东走后,360 的权力格局出现了一块空白——二号位该由谁来担当?
“我确实一直在找二号位,后来发现找二号位不容易。”周鸿祎承认,二号位难找的其中一个原因在于自己,“我对自己狠,对二号位的要求也很高。”
对于外面高薪挖过来的高管,周鸿祎希望他能迅速的做出成绩来,因此这些管理层往往都背负着很大的压力。流失的管理层中,有的是自己主动离职,有的是被他骂走。
除了对于高管要求高,360也缺乏对高管层的系统培训和晋升渠道。创业多年,周鸿祎真正“看得上的人”不多。360离职管理层李力提到“有些高管能力很好但是锋芒毕露,对于不同意见,他的包容度显得不高,一些能力好自尊心强的高管离职率相对比较高。反之有些高管业务能力偏弱但隐忍力好,待的时间更长。”
而无法得到老周青睐的高管,也失去了进一步发展的机会。360公司前员工王佳认为,相比做个产品经理,周鸿祎在企业界位置上还需要提高管理能力,“他就是‘你行你就行,你不行我也不给你什么空间’。”
“远香近臭的问题在老周身上表现的特别明显”,王佳提到,外面的人给老周提意见,他会觉得人家很厉害,因此就会反过来质疑内部的人,为什么他能想到你们内部人想不到。
前360员工宗宁也在《我的“前老板”周鸿祎》一文中提到,“老周经常分享一些营销文案分析家的文章给我们,我一般就回邮件说都是瞎扯的。这种情况到现在听说新人的处理方案是直接请作者来当顾问了。”
在对员工的管理上,周鸿祎也有反思过,但他并不认可外界的说法,“我一急喜欢批评人,不太熟悉我的人就受不了,离职的时候说这个东西没做好老被老周骂,慢慢对我形成妖魔化的东西,其实我对人还挺好的。”
一位之前接触周鸿祎较多的前员工提到,虽然已经离开360,但不久前在一个活动上看到自己的前老板(周鸿祎)感到很心疼。“他瘦了”,她说,虽然在360时觉得他很霸道,但现在依然很怀念。“从没有对哪个老板这样印象深刻”,她说。
多元化业务挫败
“努力三年内把公司做上市。” 2016年4月,周鸿祎曾经给360手机团队发了一封内部信,在信中许下了这样的远景,但如今360手机离这一目标已经越来越远。7月份,业内传言360手机已暂停,原360手机总裁李开新正带领团队在深圳秘密研发360老人智能手表。
对此,360方面回应称手机业务确实放缓,但团队仍然在努力寻找5G机会。“手机这个*的黄金时机确实过去了。现在小米、华为确实很强,所以我觉得可能手机未来不会是360的重点。”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周鸿祎认为,360未来重点方向肯定不是在手机上。
手机业务失利对于周鸿祎来说算是不小的挫败,从2015年360高调宣布进军手机领域,称要“给手机圈添堵”已经过去四年。四年时间手机圈早已经风云变幻,但是360手机却一直处于行业边缘,期间360手机也多次换将,李旺、祝芳浩、李开新,先后担任360手机业务一把手,但最终都成效不大。
对于360手机业务的失利,在行业内外有多种总结,其中一个从用户的视角认为,360手机的用户体验欠佳与变现心态着急有关。在微博上,有多位用户指责360手机广告太多,“花钱买了个广告接收机”。
而从内部管理的角度来说,有离职员工认为,360的管理出现了重大问题,扁平化的体系对于现在的公司规模并不适用,“2012年我入职的时候1000多人,现在已经有6000人了,管理体系没有太多变化。”
内部管理缺失还表现在员工的激励问题上。实际上360的员工都认为老周是一个挺大方的人,王佳还记得2012年刚入职360的时候,在年会上周鸿祎对员工表示“要让每个人在北京都能买上房”,后来实行了全员持股,360上市后很多人都大赚一把。
但是在做项目时这种大方带来问题就难以做到“有效激励”, “奖金是大撒把式,做好做差最后的结果也差不多。” 王佳认为,所以大家觉得自己一个人干好不值得。
另外对于新的业务发展,周鸿祎也没有给出太多耐心。除了手机之外,对于360来说直播业务、搜索业务、智能硬件这些最后投入重金的业务也都曾经形成了一时的亮点但最终乏善可陈。
对于这些产品的失利,李力认为,360和周鸿祎的眼光和技术都不错,但360缺乏内容基因,并不擅长搞直播、短视频这些内容属性的产品,“所以即使老周很早看到了这些风口,但360当下那个阶段并不拥有与之相关的能力,最终只能提早收场。”
周鸿祎曾经反思称,很多机会没有抓到是因为有时候太贪心,什么机会都想抓,那必然资源和精力是不够的。
“他做的时候都是用力过猛的使劲做,然后不做的时候突然就不做。”在360不少员工看来,周鸿祎的兴趣来的快去得也快,比如一个业务短期内增长不是很大了,或者收益没有在大范围大幅度地攀升,他可能就会放弃去做新的业务。
老周在内部也多次公开提到过这些布局的失败,一是归咎于团队执行力不行,二是说他被别人左右了(忽悠了),在一些关键决策上错失了良机。
李力提到“老周很看重掌控感,很多收购的业务他也会直接参与,大到战略,小到一场营销活动。但这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原本团队的话语权和自身成长。” 有意思的是,多位360的前员工都提到,一些周鸿祎并不关注的业务反而取得了飞速的发展。
傅盛曾经提到,早年奇虎本意是做论坛搜索,旗下有一大堆业务比如针对大众点评的无忧城市51city.com,以及针对酷讯的火车票搜索,还收购了一个SP团队,做无线业务。其中安全卫士这个项目并不在周鸿祎的视野范围内,但是恰恰由于没有被周鸿祎施加压力,这个业务成为日后360*的流量来源。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360随身wifi这个小产品上,“老周自己并不看好这个产品,一度觉得没有必要做这个项目”,宗宁提到,最终这个项目火了让周鸿祎的态度360度大转弯。
所以,在一位360离职员工看来,“老周擅长发现赛道但不擅长抓住机会,如果他把每块业务都放权给合适的人做,今天的360可能坐拥大半个互联网江山了。”
重新聚焦安全
在多个产品碰壁后,周鸿祎重新将目光转向安全领域。
从2019年开始,周鸿祎在企业内外部提出了 “3+1”的战略。“3”代指三个安全大脑:*是国家网络安全大脑,专门解决网络安全政企市场问题;第二是城市安全大脑,用来解决城市的物理安全问题;第三是家庭安全大脑,围绕家庭来解决网络设备安全问题。“1”是指目前360的互联网业务,如搜索、网游、导航、短视频等。
其中靠互联网业务创造收入是360的根基,而三个安全大脑则是360的未来。
值得注意的是,三个大脑中前两个都面向B端,这意味着周鸿祎的想法在发生变化。
有意思的是,企业安全业务曾经也是周鸿祎看不上的一个领域,2015年,360企业安全集团成立,对于这个由齐向东主导项目,周鸿祎本人并不看好,原因是早年政企安全市场小,而从C端导流到其他业务的路径已经走通,每年可以得到大量的收益。据中国企业家报道,当时周鸿祎和齐向东曾经“约定分家各自干,井水不犯河水”。
按照周鸿祎的说法,为了扶持齐向东的发展,周鸿祎将360的品牌、技术免费输送给奇安信使用,甚至在办公场地上,360将自己的办公室免费租给了奇安信。
但是互联网进入下半场,产业互联网时代的来临,政企安全市场的规模迅速放大,按照奇安信的业绩,2016年-2018年,奇安信营收从6.56亿增长至23.94亿元,复合增长率超过90%,净亏损也在不断收窄。
“分家后 To B业务发展越来越顺利,而360在 To C业务的创新尝试(花椒、快视频、智能硬件等)屡遭失败,他开始逐渐重视 To B的业务。” 王佳称,在这种情况下,周鸿祎也开始将目光聚焦到安全业务上,希望在网络战的背景下切入政企安全领域。
但是360作为一个过去以服务C端用户为核心的公司,要如何向B端转型?周鸿祎认为,通过服务C端能拿到全网大部分的数据,对于 To B的安全大脑起了很大帮助作用,相比纯粹的 To B公司看到的数据更全面。
从和齐向东泾渭分明各管一摊到现在360要进军企业市场,周鸿祎开始“越界”,一场对垒似乎不可避免。
按照周鸿祎的想法,360不会和奇安信进行竞争,相反他要成为链接网络安全公司的平台,“我不想再做一个跟天融信、绿盟差不多的公司” ,他认为这种竞争是同质化、低水平的竞争,最后的结果是价格战,谁也赚不到钱。
周鸿祎称,360的目标是做高端的安全咨询服务。他举例,美国的德勤虽然不是一家安全公司,却是美国网络安全领域收入最高的公司,“德勤不卖一台路由器,不卖一台防火墙,不卖杀毒软件,他就做安全服务,每年挣的钱就超过了很多安全公司。”
按照这样的规划,360未来的企业安全业务将打造成平台模式,而奇安信等公司则更多的类似于供应商的角色。
但是对于这样的角色定位,奇安信们似乎并不接受,“办企业一定会面临竞争”,齐向东表示,奇安信有7000名员工,是中国*的网络安全公司,并不惧怕竞争。
除了隔空互怼之外,在各种场合奇安信和360正在渐行渐远。在脉脉上,有疑似奇安信的员工称可能会搬家,“奇安信已经有了新的办公场地,在酒仙桥(360总部地点)的部门都会搬走。”
不过,对于360的员工来说,即便是面临与往日老友翻脸的局面,公司重新聚焦安全主业至少是一个值得欣喜的改变。
在过去几年中,互联网格局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BATJ之外,TMD也强势崛起。而360则逐渐远离了互联网中心,但是对于周鸿祎来说,未来该如何走他似乎想清楚了,“他还是有鸡血(精神)的,还想往上熬”,王佳说。
(王佳、李力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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