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仍然是那个冒险者的天堂

开埠通商之前，英国人在上海遇到了完全没想到的困难：当地人不愿意卖地给他们。

1843年，*批到达上海的英国商人想赶快获得房屋和基地，但当地农民要么直接拒绝，要么故意索要非常高的价格变相拒绝他们，并获得了当地官府的支持。

英国商人费劲心机，总算在此后半年，陆续敲定了几块土地的买卖。“购地之难，实百倍于吴淞之役”，但好歹获得了站住脚的基础。

当年卖出土地的农民们做了笔划算的生意，也在不经意间给一座世界级大城市的生长按下了起始键。

从这一刻开始向后历经百年，上海人口从20万激增至500万，一座仅次于纽约、伦敦、东京、柏林的世界第五大城市，在远东出现。

这里曾是创业者的世界。有来自江苏的荣氏家族，在这里成长为中国*权势的民族资本家，有来自伊拉克巴格达的犹太籍商人哈同，在上海从一个普通移民生长为远东首富，也有欧美企业的“买办”，走代理经营路线的朱葆三、虞洽卿。来自全国各地、全球各地的冒险者们齐聚申城，在一个几乎完全自由的市场中野蛮成长。

曾经的上海，被称为冒险者的天堂。

黄峥的主场

2020年5月26日，拼多多股价创下历史新高，市值超过750亿美元，折合人民币超过5000亿元。

这是黄峥不知道第几次身价超过了千亿。人们更加熟悉他拼多多创始人的身份，更少知道的是，他在2004年就在美国加入了谷歌，2006年，和李开复一起被派回中国开拓市场。

办公室的位置，是上海环球金融中心。

那一年在上海，风头最盛的公司是PPG。

这家企业将电子商务与传统的衬衫行业进行了结合，用无数广告精准投放在每个城市白领的注意力所及之处——杂志，报纸，然后与宅急送、联邦快递等物流公司合作配送衬衫，在当时买上两件PPG，对于城市社畜来说是很潮的事情。

2007年，PPG最直接且赤裸裸的效仿者凡客诚品出现，陈年从此开始了炼狱一般的二次创业之旅——当时的他应该不会想到，这个生意越往后做竟然这么艰难；同一年，风光无限的PPG在收获了一大堆荣誉称号之后，开始走向崩溃。

也是在这一年，黄峥离职创业，*个项目就是手机电商欧酷。在那个没有太多人敢上网买手机的时代，他用三年时间将营业额做到了几亿元。

互联网的主战场北京，京东进入了生死存亡的维谷，国内捉襟见肘的物流基础，严重影响了京东的客户体验。为了保住京东服务能力的金字招牌，刘强东力排众议开始大规模投入自建物流。

欧酷和京东之间的差距，比如今拼多多和阿里之间的差距还大。几个亿的营业收入做出来，欧酷并没有太多盈利。黄峥意识到这是一个行不通的模式，很快退出并开始了下一段电商创业母婴平台“乐其”，随后，他遇到了曾经阿里巴巴的第三号人物孙彤宇，正式开始了社交电商巨头的道路。

黄峥所有创业的主场都是上海。

在拼多多上市的仪式现场，他的*句话就是“拼多多是一家根植中国、根植上海的公司。”

实际上与其说拼多多是一家植根于上海的公司，更不如说，是黄峥自己植根于上海。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协调性：一个来自杭州的计算机天才，保送上大学，大学期间就已经结交了丁磊、段永平，研究生赴美深造，在硅谷加入正处蓬勃发展时期的谷歌。

回到上海之后的创业，做的是上网卖手机和母婴这种前沿业务。在那个互联网时代的肇始中，他的一切经历都走在时代最前沿。

然而在拼多多创业想法出现的时候，黄峥“忽然”变成了最擅长社交电商的人，了解老百姓最有兴趣的便宜货，了解一分一厘优惠带给人们的惊喜，了解人们是怎么为了喜欢的东西口口相传，互转链接。

从海归精英，到创立最接地气的拼团购平台，2006年之后的几年时间里，技术天才黄铮，忽然懂生活了。

最早的现代化

1844年，从巴尔的摩至华盛顿特区，北美大陆上出现了世界上*条电报线。这个神奇的设备，让人们的通讯速度指数级提高。

26年之后，1870年5月13日，大北中日电报公司与大东电报公司签约，共同出资铺设从欧洲到香港、上海的海底电缆，这是*次出现书信以外的现代化通讯工具。

李鸿章出于海防战事等因素考虑，也开始尝试铺设和使用电报。1877年6月15日，天津机器东局到直隶总督衙署之间，搭设出了一条长16里的电报线路，这是电报首次出现在上海以外的中国境内。

相比上海滩的电报，这根华北大地上的*条电报线路晚了足足7年。

1901年，匈牙利人李恩思将两辆美国生产的奥兹莫比尔汽车带到了上海，但一直到第二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才批准这两辆外国车上路，上海人*次见到了这个像马车又不需要马的东西。

从那之后，汽车开始成片的出现在上海的道路上。

到1930年，全中国的汽车保有数量超过了三万八千辆，其中上海所占数量比重*。在上海街头，人力车、有轨电车和福特汽车交织在一起，而当时中国绝大多数城市，仍然要靠畜力出行。

1865年，如今全球规模*的金融机构之一汇丰银行在上海成立。其总部位于上海的金融中心外滩。这幢高7层、占地14亩，气派非凡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大楼，被称之为“从苏伊士运河到远东白令海峡最华贵建筑。”

除了汇丰之外，美国*的金融集团之一摩根大通、*的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都在上海开办了美国以外的*个分支机构。上海在当时世界经济版图中卓然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山西票号的老板们，正在老家的深宅大院中享受人生，醉生梦死，甚至不愿意到上海看一下先进的金融机构是什么样子。

和蓬勃发展的商业、新奇科技、井喷式增长的移民人口一同兴盛起来的，是当时中国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现代化的生活方式：电影、舞厅、流行歌曲的出现，让上海成为令全中国乃至全球心驰神往的多元文化中心。

上海的商品经济*繁荣。20世纪初，开始有广东商人在南京路开创更加现代化的零售商业。先施、永安、新新与大新四大百货公司陆续建成，这里不仅有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还与各种休闲娱乐业态结合起来，形成了都市生活的全新模式。

用现在的话说，叫“城市综合体”。上海滩的时髦女性们，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在其中逛吃逛吃的生活。

上海现代化的生活方式，从那时起就开始*于所有中国城市。曾经大上海的商业气质，和弄堂里悠然自得的生活琐碎，一直延续至今。

“像上海人一样生活”

2009年，上海交通大学。研究生张旭豪在晚上看球赛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饿，于是就有了做网络餐饮平台的想法，一个价值95亿美元的项目就这样上路了。

据张旭豪的回忆，当时上海并不是没有类似的创业项目，一家名字叫“小叶子当家”的公司已经把上海周边的学校基本都覆盖掉了，注册资本100万。相比之下，张旭豪和伙伴们却在用信用卡套现取钱，甚至还要把学费拿出来。

早期的外卖市场竞争也同样需要补贴，饿了么在像餐饮商户收8%佣金的同时，给用户送饮料、送荷包蛋，补贴压力非常大，而且很容易造成用户和餐饮商户的直接对接，跳开平台形成“飞单”。

张旭豪选择用技术解决这个问题，直接向商家收取一定金额的年费，并向商家餐厅里安装设备，可供商家收单、记账、打单子——当时餐厅和外卖平台的主流沟通方式还是电话短信。

商家很乐意交上几千块钱，因为这样可以省去每单的提成，而拿到全年预付款的张旭豪又可以用这笔钱去购置设备发放给餐厅，见到了成效的餐厅成了宣传样板，有更多餐厅参与进来。

一个“闭环”形成后，饿了么很快在各种平台中脱颖而出。不懂技术的张旭豪，用最简单的技术手段战胜了早期竞争对手。

而在这个闭环之外，真正起到决定性因素的，是自2009年开始，上海就已经有大量的市民——包括了学生、白领和宅男宅女，开始呆在家里点外卖，“勇于”不出门，并且形成了良好的消费习惯。

在更早之前的2003年，创始人张涛和黄峥一样留学回国回到上海，开办了一个网站供网友们点评餐厅，这对于热爱生活和消费的上海人来说非常受用。

不同于其他互联网公司飞快的扩张，大众点评在上海发展到2005年之后，才进一步发展到北京和杭州。在足足两年的时间里，大众点评只在上海这个城市中深耕。

如果说对美食的享受，只是上海人生活品味的“初级展示”，那么肯花上更多时间精力去查阅各种购物推荐，就更加直接的体现了上海人消费购物的精致与讲究。

2012年，张旭豪上海交大的校友毛文超毕业了。原本他想出去周游列国好好的玩一圈，但上网转了一圈之后发现，有价值的参考内容并不多。如果连最热衷于时髦消费的上海人都需要上网找攻略，并且找不到好内容的话，毛文超判断这里面是有不错的商机。

毛文超与好友瞿芳一同开启创业路程，*件事情就是出一份购物攻略，定位用户就是“即将去香港shopping的上海女生”，结果这份定义清晰明确的攻略受到了热捧，下载量达到50万份。

随后小红书宣告诞生，直接定义为像“上海青年”一样的 “懂购物、会生活、热爱美好事物”的年轻人，简单粗暴又直接。

从那之后，小红书很快成长为国内*规模的内容消费社区，2020年1月最新一轮融资的估值达到60亿美元，小红书成为了又一个来自上海的电商新势力。

精致的消费基因刻在了上海人的骨子里，也成了创新创业的土壤，开出了不止一朵的漂亮花。另外一家跨境购物平台洋码头同样在上海，创始人曾碧波同样毕业于上海交大。

多元文化的百年轮回

与大多数人印象不同的是，上个世纪初繁华的上海城——上海公共租界，是外国侨民高度自治的地区，不仅不受清政府的管辖，也不直接受包括英国在内的任何外国领事的支配和管理。

现代商业社会在中国土地上*次投射，中国人最早看到了什么是自由市场经济。

1893年11月18日《新闻报》的一段读者回信中写到，“自开埠以来，商务振兴，惟我上海为盛，此五十年中，利必均沾，益必同受……合中外如一家，诚不啻四海皆兄弟焉。……官与官交涉共剂其平，商与商贸迁，咸沾其益。”

在饱受压迫与欺凌的中国晚清、民国历史中，上海的存在，就像是一部黑白电影中的鲜红长裙。它最早像全世界宣告，中国同样可以成为经济全球化力量的一部分，也有能力参与到所有创新事业中去。

除了侯德榜、范旭东、荣氏家族等耳熟能详的名字外，彼时的上海，还有非常多专于钻研、勇于在中国这片古老国土中创业创新的企业家，穆藕初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

清朝光绪15年（1889年），穆藕初入棉花行学徒，到33岁时，深感旧中国棉纺织技术的欠缺，决定赴美就读，钻研相关技术知识。宣统元年（1909年），穆藕初前往德克萨斯州，先后在威斯康辛大学、伊利诺斯大学、德克萨斯农工专修学校学习农科、纺织和企业管理等，获得农学硕士学位。

回国之后，他先后开设了三家棉纺织大厂，并向上游延伸到棉花种植领域，由于掌握了当时世界上*进的棉纺织技术，他的工厂上海厚生纱厂很快办到了全国前四的水平。

穆藕初不仅将美国的所学所想用在了实业上，还最早将科学的管理学体系引入中国，1916年11月，上海中华书局出版了他翻译泰罗的名为《工厂适用学理的管理法》的专业管理学书籍，并将该管理法在行业内大量推行。

中国电影行业的开山先驱邵逸夫更加传奇。他在1925年18岁的时候就在上海与兄长一起创办了“天一影片公司”（邵氏电影公司前身），并最早开始向中国市场引入有声电影。

1931年，为了从美国将有声电影系统引入中国，邵逸夫赴美购买器材。但在购买完成回国路上，轮船触礁沉没，邵逸夫抱着一块木板在海上漂浮了一天一夜，几乎丧命。

第二年，*部有声电影《白金龙》上映引起轰动，中国电影行业从此进入了有声时代。上海滩的灯红酒绿，电影、昆曲都是外在。支撑这些繁荣的，是背后的邵逸夫们。

轮船、高铁、电报、现代化的工厂，再到成熟完备的国有化工业体系，上海自开埠之后，没人敢说她错过任何一个时代。

直到互联网的出现。

上海错过了互联网？

有声音认为，上海没有出现新浪、搜狐、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因此上海的互联网时代是失败的。甚至有人将此归为“贪图享受的城市气质。”

仔细观察互联网产业的发展历程，其实可以发现，互联网的兴起，早期几乎就是传统的媒体行业的延伸。

瀛海威时空、新浪、搜狐，包括百度和将办公室设在北京的腾讯门户，始终围绕着新闻、内容和媒体打转转，这时候的互联网功能单一，和如今的包罗万象完全不一样。

因此，互联网最早在传媒行业发达的北京发展顺理成章。而阿里巴巴在杭州的兴起，则与江浙地区高度发达的中小企业集群有密切的关系。

90年代的上海，以国有企业（肇始于民族资本主义发展时期的工业）为主的经济结构，决定了当地人的安居乐业，相比深圳与江浙两地的创业环境，显然并不相同。

上海开埠百年来的城市性格决定了，这是一座消费文化繁荣的城市，是看重生活方式与格调的地方，而阿里、四大门户们兴起的时代，消费占到国民经济总量的比重并不高。“投资”，才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

三驾马车中，投资与出口拉动经济的动力逐渐减弱，而消费作为成熟市场经济国家中最重要的经济拉动动力，正以更大的动力发展。

这种消费浪潮的肇始，起自网络游戏的造富浪潮。在当时的市场环境中，只有上海才能诞生出盛大、第九城市这样的早期游戏企业，只有上海，才能最早接纳盛大、九城和它们所代理的游戏产品。

游戏是消费的一部分，但消费的内涵外延远远大于游戏。当网络世界的消费逐渐从游戏点卡扩展至商旅、餐饮、精致百货，一系列优秀的互联网公司随之脱颖而出。

大到一个行业，小到一个企业的发展，都离不开它存在的环境与气候。关于上海“错失互联网时代”判定的来源，显然没有考虑到时代变迁的力量，也没有考虑到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禀赋、个性与资源。

百年前的上海滩，用一场短暂而瑰丽的冒险，在一片自由市场的试验田中轰轰烈烈地展开，塑造了这座城市未来一百年间的命运与性格。

如今，上海再次成为了中心舞台。当张旭豪骑着电动车在校园中飞奔，豪赌式地给每一个餐厅配备电脑；当梁文杰在深夜审阅每一篇购物指南，以看似离奇的方式吸引用户；当黄铮拿出一百亿的现金，帮全国消费者网购便宜的苹果手机和潮鞋，我们知道，新时代上海滩的冒险者们，已经粉墨登场。

尾声

新的冒险时代，新的冒险天堂，是我们重聚上海的缘由。

从2017年开始，亿欧公司主办的GNEC“全球新经济年会”连续三年在上海举办，汇聚了众多学界大咖、商业*和*投资人的商业观察和趋势探讨。在黑天鹅突袭全球、经济正待重启、秩序即将重构的当下，这场专属于全球创新者的交流论坛，将如期在8月重登充满冒险精神和创新风气的上海滩。

本次论坛邀请到了来自不同领域的*，他们将从政策制定、科技创新、商业变革等不同角度分享探索性的丰富经验和前瞻性的洞察。

顺应互联网新时代的演变，紧随创新经济与人们生活更好的融合，GNEC也将在论坛话题的设置上，既深入新基建、新金融、新科创的产业逻辑，也辐射到新消费、新品牌、智能化的广阔天地，从而为创新*提供一个更加接近未来的平台。

也许你是亿欧的常年读者，也许你*次打开亿欧的文章，也许你甚至都不清楚亿欧在过去五年时间里都做过些什么，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上海这块正在崛起的创新热土中，在全球新经济年会活动现场中，你值得一个位置。

参考文献：

1.《上海城市性格是怎样炼成的——上海开埠170年历史回望》熊月之

2.《李鸿章架起*条电报线路 *次发电报只有六个字》勇哥读史

3.《张旭豪放下枪杆——饿了么的十年创业故事》财经杂志 宋玮，张珺

4.《饿了么CEO张旭豪：创业第9年，我的5次融资和4点创业心得》，张旭豪

5.《上海互联网企业“基因”独特在哪里》，瞭望东方周刊，高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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